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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與右手爭吵字篇一
;蓋孜河從帕米爾高原流下來,一條水渠穿過庫那巴扎村。水渠流過村小學、幼兒園、村委會,和一個大魚塘,鏡子似的水面照著人們的心。
中國農業銀行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分行的干部來到庫那巴扎村,看望“結親周”活動認下的親戚。我們來到魚塘邊,看到老桑樹下熟透的桑椹落了一地。住在旁邊的人家聽到說話聲,出門看了看,轉身拿來一塊被單。白桑椹、紫桑椹,雨點一樣落下來。我們大把抓著吃,甜得舌頭都轉不動了。咂吧著嘴蜃,鼻子吸入麥子和烤肉的香味。目光飛過整齊的菜園,看到左手一座新磨坊,右手一座新巴扎。兩種香味暗自從不同的方向飄過來。
磨坊
水磨坊的墻皮一塊一塊往下掉,外面的土一個勁兒地往里刮,磨面的人遲遲不來。祖農·茹則成了磨坊孤獨的守護人。太空寂了,他在房子后面沖磨的水渠邊,捋著全白的胡須,看映在水里的自己,回想從前。
小時候,他跟著爸爸看爺爺磨面。爺爺不在了,他就和爸爸一起磨面。爸爸不在了,他就成為了主人。一家三代承包了村里的磨坊。那時候,路上都是厚厚的土,一腳踩進半條腿。人們帶著一身土,趕著毛驢車來磨面。他披著一身面忙個不停。一年四季,從早到晚,水磨坊是村里最熱鬧的地方。
這些年,到鄉政府塔什米力克的路修好了,村里也修出像老婆子年輕時的辮子一樣黑黑的柏油路。毛驢車越來越少,很多人騎上了電動車,有的開上了小汽車。人們開始吃機器磨的面,來磨坊的人一天比一天少。
祖農傷感:一百五十年的水磨坊,要在自己手上倒掉嗎?
村里來了“訪惠聚”工作隊,要幫大家脫貧致富。祖農不知道,烏魯木齊來的干部,能給村里做些啥。
天氣暖和起來。工作隊總領隊,是比縣委書記官職還大的干部,光腳踩著泥土來到磨坊。祖農很驚訝。這個人除了戴一副眼鏡,皮膚黑黑的,長得結結實實,跟村里人沒有什么兩樣。他叫白雪原,會講維吾爾語,給自己起了個維吾爾族名字:阿克·阿里木。工作隊的其他人也起了維吾爾族名字。村里人都說這個工作隊親切得很。阿里木領隊問了他很多事情,說要建一座新磨坊,把好的東西留住。以后村里的地,要種不上農藥化肥的小麥、玉米和豆子,要把水磨坊磨出的面賣到城里去。新磨坊建好了還讓他承包。
天哪!這樣的好事是真的嗎?
從這天起,阿里木領隊忙完別的事就研究建磨坊。他研究維吾爾民間建筑有十年了,找到四千多張從過去到現在的房子圖。
苞谷苗長出一拃高的時候,他拿出自己設計的圖紙,請來村里的老人和有手藝的工匠一起開會,讓大家提意見、出主意。修建新磨坊大概要花三十多萬元,全部由他想辦法。祖農很興奮,晚上睡不著,白天到處找著想干些啥,似乎腳后跟有個兔子在跳,走路輕快得像年輕人。
圖紙上的新磨坊,里外三道門,外面是木磚雕花大門,里面一道月亮門,一道小弧形門,是三個不同時期維吾爾族風格的門。七個窗戶也是不同的樣式。房子里外立十根雕花立柱,上面刻了馓子紋、魚鱗紋、麥穗紋等。這些花紋有中國的、外國的,有維吾爾族的,也有其他民族的。房子建成后,里外兩間功能不同。里間放三臺水磨磨面;
外間布置掛毯、地毯、民俗物品,是個微型博物館。看完圖紙,大家心里都喜歡得不行。
7月1日是個好日子。天藍成了海,清清的,亮亮的。早晨在村委會升起國旗后,磨坊建設正式開工。好些年不再接活的老木匠艾拉吉·艾撒來了。村里的鐵匠、木匠、瓦匠、泥匠、漆匠都來了。八十五歲的約麥爾·奧斯曼和他一輩子離不開的好朋友阿卜力孜·托合提也來了。兩個白胡子老人干不動了,要當義務監督員,看著年輕人把活干好。這么好的磨坊,指甲蓋大的毛病都不能有。
新磨坊選址在村里河渠的中段,魚塘的左手。地基下好,周圍成了一片大工地。
在那棵活了一百年、綠蔭能遮一群羊的老桑樹下,大伙兒拉來電線,架起一臺大電鋸。很多人把家里的木頭貢獻出來了,電鋸整天刺刺啦啦響個不停。那堆樹干在刺刺啦啦的響聲里,變成一摞一摞新木板。黃燦燦的鋸末積成一座山,苞谷面一樣散出濃濃的香味。新鮮木料的味道,讓村里人的鼻子豎起來,比聞到肉抓飯的香味還興奮。
一排白楊樹下,幾個人把普通紅磚磨成寬度厚度角度一模一樣的菱形小塊。磨好的成品拿在手里,光滑得像一塊羊油。這些小磚塊要在墻面上、弧形門上,嚴絲合縫地拼成自然生長的美麗圖案。開始的時候,磨磚的人壓根兒不敢想,自己和泥巴種苞谷的手,磨出的磚塊能拼出烏魯木齊國際大巴扎那樣高級的墻。紅色粉末飛到臉上,汗水沖出小河溝,手再一抹成了畫。他們露出白白的牙齒,開心地笑,說對方的臉是吃剩下的“烏瑪什”(南疆農村的一種糊狀食物)。
艾拉吉·艾撒是真正的木匠老師傅,徒弟遍布塔什米力克鄉。他做的家具耐用又好看,很搶手。請他上門做活,主家會覺得很有面子。現在的年輕人,結婚都買那些新式不耐用的東西,他也上了年紀,早就封手不干了。這一次,工作隊要給村里重建磨坊,他閑不住了,心里比年輕時結婚建新房還激動。不等去請,他自己找上門,要拿出一輩子練就的好手藝,親手制作最核心、最精巧的水輪。水輪形似車輪,放在河渠中傳送水流的力量,轉動石磨。做葉片的木板要特別結實,只能手工砍削,精確拼裝,不能有一絲的馬虎。在他眼里,水磨坊是這個村子最值得留住的東西。他在樹蔭下干活,旁邊雕木柱的、做門窗的不時過來請教。村里的男男女女和孩子們經常過來圍著看。那些尊敬的目光,放電一樣給他長勁兒。他心里高興,手里干著活,嘴里不時唱幾句木卡姆。
庫那巴扎村從來沒有這樣熱鬧。過去村里誰家蓋新房子、嫁女兒、娶媳婦,也就熱鬧幾天。今年天天都有新鮮事。整個夏天,人們在磨坊工地干活、逗樂,工作隊時不時給做一頓羊肉抓飯。日子過得香噴噴、油汪汪。
祖農·茹則的心輕飄飄地飛著。紅紅的太陽下,老桑樹上的嫩枝條唱著歌兒、跳著舞、撒著歡兒,一天就長一大截。真是奇怪,樹木花草年年長,過去咋就看不出它們的快樂呢?他到村里轉一圈,看見家家門口鋪水泥、貼瓷磚、養雞鴿、喂牛羊、栽花種菜,搞庭院經濟。整個村子在穿新衣裳,最漂亮還是自己的新磨坊。
農業銀行的干部和村里人結對子,“民族團結一家親”。親戚嘛,常來常往常走動。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成親弟兄。親戚們每次來,看過各自的親戚后都要來看新磨坊。房子沒有建好,祖農舉起一個剛做好的窗戶框,把自己框成大照片。所有的親戚拿出手機對著他拍照,別人一介紹,都知道了他是磨坊的承包人,都和他合了影。他在心里偷偷笑:哎!全村人家的親戚,嗨麥斯(全部)和我親。
10月1日國慶節,水磨要開始磨面了。
工作隊干部抽空撿石頭,一個夏天修成了通到新磨坊的路。路兩邊豎起白天收太陽、晚上放光明的太陽能路燈。祖農一步一步往前走,如同去揭紅蓋頭。抬頭再看新磨坊,方方的房子亮亮的窗,大門拼出六層花。四根木柱一抱粗,上下雕著十種花。赤橙黃綠青藍紫,天上彩虹到人間。他天天在現場,看著磨坊一點點地變化。今天再看,比青梅竹馬的姑娘變成新娘還漂亮。
截走的渠水改回來,三臺石磨前面,是一塊透明的大玻璃。祖農站在玻璃上,看著下面的渠水,把三只水輪轉成白白的水花,石磨輕快地唱起歌,三只進谷的木斗跳起不知停歇的麥西熱甫。
村里的人路過磨坊,都會投去親熱的目光。那些修建過磨坊的人,還要多一分親近,像看自己的巴郎子。人們有事沒事,都會跟著自己的腳來到磨坊。看里面擺放的祖祖輩輩用過的好東西,大玻璃下面轉動的水輪,水一樣不停地流出去的面粉。小娃娃也愛往這里跑,永遠帶著新鮮勁兒。他們長大后,無論走到什么地方,心里自然會裝著水磨坊。
阿里木領隊說,這是一座博物館。村里人說,里面放著他們的心。
巴扎
麥海提·馬木提說,小時候的一些事情,像村邊的苦豆子草,牢牢地長在心里,越拔越長,越長越高,漚成肥料上到瓜地里,結出的甜瓜比蜜甜。他七八歲時,跟著大人在親戚家的婚禮上吃羊肉抓飯。抓飯吃過多少次,之前的全忘了,這一次卻在心里扎了根,記得真切。
親戚家的院子里,媽媽和女人們切羊肉、胡蘿卜和皮芽子(洋蔥)。爸爸和男人們搬來半個大油桶做成的鐵爐子,架上能裝十只羊的大鐵鍋,燒起杏樹木頭。清油燒熱了,羊肉煎香了,胡蘿卜皮芽子放進去,淘好的大米放進去。紅紅的火苗轟轟地燒,白白的香氣滋滋地冒。他站在火爐旁,看到紅火苗和白香氣里有一群活蹦亂跳的小精靈。他的小臉烤得燙燙的,咽下很多口水后,鍋蓋打開了,一把洗干凈的大鐵鍬在鍋里上下翻。羊肉大米胡蘿卜,被濃濃的香味均勻地攏在一起,好吃又好看。他癡迷羊肉大米胡蘿卜變成抓飯的奇妙過程,從此迷上做飯。用紅火苗和白香氣里的小精靈,把糧食、蔬菜、牛羊肉,變成薄皮包子、拉條子等好多好吃的東西。長大后,他成了喀什飯館里的學徒,成了做飯的大師傅。一直到五十歲,他還在別人家的飯館打工,每月工資兩千多。他經常夢見自己是老板,醒來依然是個大師傅。
他抬頭看看天,真是少有的晴朗。
晚上他去村委大院的農民夜校學國家通用語,也和鄉親眾人見個面。學習開始前,阿里木領隊講了一件事。他說村里正在修磨坊,過些天還要建巴扎。咱們村的名字。魚塘右手那片破破爛爛的大院子,就在去阿克陶縣的公路邊,正好建巴扎。先修一排門面房,讓有手藝的人免費使用當老板。咱們建棚圈、搞養殖、種蔬菜,養幾千只雞、鴨、鵝,產的蛋,長的肉,都要變成錢。巴扎建成后,星期一到星期六,對應全村六個小隊。每天安排一個小隊的貧困戶免費進場經營,每戶一晚上能賺五十到一百元,一年五十二周,戶均收入幾千元,就能達到脫貧目標。第一期開起來,還要建第二期、第三期。全部建成后,會有很多門面房,能做很多生意。阿里木領隊還說,巴扎是個神奇的好地方,能變出財富,變出快樂,改變生活。他說他正在四處找資金,大家也要做準備,只要有本事,就來當老板。讓塔什米里克鄉上的人,阿克陶縣巴仁鄉人,都來咱村趕巴扎。
他像熱馕烤在馕坑里,翻來翻去一整夜。第二天去找工作隊,說他小時候吃抓飯的事情,說他在喀什飯館里當大師傅的事情,說他懂得紅火苗里的小精靈,白香氣里的小精靈,能讓它們變成好看又好吃的羊肉抓飯、薄皮包子。他說得眼睛流出水,繞著眼眶往外涌。工作隊明白他的話,知道他有做飯的好手藝,讓他把心放在肚子里,巴扎建成后,免費給他一間開飯館。
麥海提雖然是喀什飯館里的大師傅,心里卻想著不一樣的事了。他盤算著老板怎么當,有空就往村里跑,看巴扎建得什么樣。
磨坊開始磨面時,巴扎的七間房子也建起了。祖農哥穿著白大褂,守著三臺水磨,神氣得像城里的醫生。他看得心里癢癢,想,等巴扎的場地清理好,自己的飯館開起來,也和祖農哥一個樣。
2018年元旦,巴扎開始試營業。七間房子七家店,裁縫服裝店、電子商務店、啤酒燒烤店、百貨小超市、拉面店,還有麥海提的抓飯包子店。二十個藍色貨柜一長排,都給村里人免費用。特色小吃、日常用品、兒童玩具,一下子有了很多東西很多人。為建這個新巴扎,阿里木領隊個人捐款十五萬,其他隊員每人捐款兩萬元。受他們的感召,朋友、同學、企業家,捐資達到八十萬。新巴扎要有新管理,工作隊組織成立庫那巴扎村“新征程農民合作社”,二十八家商戶第一批入了會。
又一個春天來臨,庫那巴扎村正式成為“星期三巴扎”,在方圓幾十里有了市場地位。南疆人生活離不開巴扎,人們到巴扎做買賣、見熟人、品美食、通信息。每個巴扎都有固定的巴扎日。每到星期三,庫那巴扎就是固定的交易市場。到了這一天,物流人流像河里的水,自然會流到這里來。
巴扎連著地里的生長,賣的是村里人的智慧和手藝。麻花、飲料、窩窩馕、涼粉、蛐蛐、面肺子、烤雞、烤蛋、烤羊肉,吃的東西就有幾十種。自家產的東西,吃著放心,一點兒不比喀什飯館里的差。巴扎的煙火和香味,吸引著本村人、外村人,來來往往過路的人。農民夜校結束后,幾百人來到巴扎上,吃燒烤、喝啤酒,跳一會兒麥西來甫再回家。
麥海提的抓飯包子店,一天收入七八百元。正式開張三個月,現金攢了一萬八千元。六一兒童節,他拿出十張沾有抓飯香味的紅票子,給小學捐款一千元。回頭轉到水磨坊,他笑瞇瞇地看望祖農哥,說:今天的天氣真好啊!
親戚
快過新年時,麥麥提敏·約麥爾得知與他家結為親戚的干部,要來同吃同住同勞動同學習。親戚來過好幾次,每次送吃的用的很多東西,還問家里有什么困難需要幫忙。他在外面跑大貨車,不湊巧,幾次都沒有見到親戚。這次要住一個星期,他又高興又著急。心里想,人家是大城市來的人,住咱家里習慣嗎?咱家做的飯也不知道愛吃不愛吃?他和妻子阿依夏姆古麗商量來商量去,心想一定要把親戚招待好。于是全家衛生大掃除,騰出一間空房子。院子轉一圈,兩只公雞和一群母雞撲撲楞楞正騷情,想著先吃哪一只呢?他得意家里的新廁所,靠著后院的圍墻,幾根柱子立起來,一個臺子修上去,下面的開口對著后面的玉米地。踏著臺階走上去,上面蓋了小亭子,拉了電線,安上電燈,墻邊新放了一筒白白的卷筒紙。
我們一行十幾人,到了庫那巴扎村。我和老張、老李三人一組,開始走親戚活動。老張在南疆生活了很多年,當過幾個地方的行長,懂維吾爾語。老李長期生活在北疆阿勒泰,也當過行長,懂哈薩克鄉親的生活習慣。如此一來,我們這個組合就容易與親戚溝通,交流中也生出許多奇妙風趣的故事。
沒有挑也沒有選,因為路順,先到我的親戚麥麥提敏·約麥爾家。麥麥提敏比我矮一些,頭戴深咖色坎土鏝帽,敞懷穿著灰藍薄棉衣,里面是套頭保暖衣,挺著大肚子,大鼻頭,厚嘴唇,絡腮胡子大圓臉,灰中帶黃的大眼睛。他伸出兩只大胳膊,直接給我個大擁抱。
人心知人心,眼睛看,鼻子聞,耳朵聽,說話與吃飯,嘴巴其實最管用,能品出實實在在的味道。語言是通心的路,吃飯是相交的橋。我們商定,結親生活從做飯開始。帶了大米清油羊肉,各樣蔬菜蔥姜蒜。到誰的親戚家,誰主廚做飯。把城市的飲食帶到鄉村,在鄉村感受生活的原味。第一頓飯在我的親戚家吃,自然由我操刀。
我發現“愛來百來”是他口頭禪,好話壞話都能用。他說有一次在喀什吃烤鴿子,老板給烤了一只小雞。他說,哎,你少愛來百來。老板趕緊捂住嘴,不讓說話。錢也不要了。
他把我帶到后院,指著兩只公雞說:“親人,你挑一只,晚上吃大盤雞。”
一只大紅公雞昂首挺胸挺傲氣,一只黑毛公雞行動敏捷挺善斗,領著一群嘰嘰咕咕的花母雞。公雞母雞關系這樣好,吃一只所有的雞都不愿意。我說,大盤雞今天不吃。
愛來百來好一陣,我不讓他宰公雞。比年齡,拿出各自的身份證。我是哥哥,他是弟弟,弟弟要聽哥哥的話。老張老李走出來,也不讓他宰公雞。院墻邊有個鐵絲籠,里面關一只灰兔子。麥麥提敏說,剛剛前幾天,我從親戚家里抓來,專門等你們。看他公雞一樣伸長脖子急眼的樣子,我們只好同意犧牲這只兔子。
兔肉有腥氣,又是“百味肉”,和什么肉一起做就隨什么味。宰好的野兔和我們帶來的羊肉,切成小塊混在一起,是今晚的“硬菜”。
麥麥提敏一家三代七口人。他和阿依夏姆古麗兩口子,大兒子一家三口人,二十一歲的女兒美合日妮莎,十四歲的小兒子喀迪爾江,加我們一共十個人。兩間房子燒著旺旺的爐火,所有的鍋碗瓢盆鋪排開。這個時候,語言不是問題,口味不是問題,同一個屋子里,所有的不同融合到一起。我當掌勺總指揮,老張老李洗菜切菜打下手。習慣操持家務的阿依夏姆古麗和兒媳女兒只管和面找東西。上初中的喀迪爾江用手機錄相,把我做菜的過程錄下,留給媽媽姐姐們看。麥麥提敏當翻譯,跑前跑后挺忙乎。
這樣的溫度,這樣的人氣,熱得我脫掉外衣脫毛衣,上身只穿短t恤,揮汗如雨。拿出多年不用的老手藝,出手就是肉燙鐵。右臂一揮,刺啦一聲烙上燒紅的鐵皮煙筒。一片透亮的燎泡,在一屋子人的驚呼中躥起來。
鐵爐里的煤燒紅了,火力轟轟往上頂,相比城里用的煤氣爐子,簡直就是小太陽。這樣的火候,只要手腳足夠麻利,炒菜燒肉真是過癮。大鐵鍋里的清油冒煙了,一大勺白砂糖放進去。鐵勺緩緩攪動,深棕色泡沫層層涌起。泡沫剛消散,剁成小塊,混在一起的羊肉兔肉倒進去。濃濃的白氣,滋滋啦啦,升騰而起,充斥了整個房間,霸占著每個人的鼻孔。不一會兒,鮮肉變成棕紅色。加入蔥姜蒜青辣椒,雖然沒有八角花椒醬油,紅燒兔子也成功了。麥麥提敏一家人的眼睛都亮了,做了幾十年飯的阿依夏姆古麗一臉驚奇。
他惹得大家開懷大笑。老張還解釋,紅燒只是做肉的一種方法,特點就是好吃得很。一家人看著鍋里滋滋冒氣的肉,顯然在想象吃到嘴里的味道。
加足料的紅燒肉鐵鍋,添水端到另一間房子的爐子上煨著。另一口鐵鍋坐在火爐上,我繼續揮汗如雨。西紅柿炒土雞蛋、羊肉炒芹菜、酸辣土豆絲、素炒大白菜。四樣大盤菜出鍋,紅黃綠白,和油光閃閃的紅燒肉,圍成一幅誘人的圖案。
南疆農村,人們習慣吃大鍋菜:清油熗鍋,加入皮芽子(洋蔥)生姜大蒜辣椒西紅柿芹菜白菜土豆片等一些簡單的蔬菜,偶爾能有切成小塊的帶骨牛羊肉,加水燉到爛熟,拌拉面,就饃饃,泡干馕。香軟可口,可總吃就覺得單調。主食多,蔬菜少,久吃容易發胖。現在搞庭院經濟種蔬菜,引導飲食結構。我們有意多炒蔬菜,調動全家人的胃口。一點一滴,感染生活的底片,融入更多的色彩和滋味,提升生活的質量。這樣的初衷,讓我閑置退化的烹調手藝,有了超水平的發揮。今天的幾盤菜,色香味、刀功火候、品相真的上檔次。大家先拿手機拍照分享。我分享到新建的結親微信群,換來一大波點贊。右臂的水泡脹得像一串水晶珠子,火燒火燎地疼,卻掩不住心里的得意。
鄉村的夜晚,墨色深沉。原本相距遙遠的人,圍坐在一盤土炕。美食潤滑舌頭,軟化腸胃。知心的話兒暢通無阻,與柔和的燈光,濃濃的香味,在空氣中自由流動。
今天我們要去老張的親戚阿比罕家。
喀什比烏魯木齊天亮要晚一小時。八點起床,天未亮,摸黑在門前的公路走個來回。從村東頭到村委會大約兩公里。遇見打著手電去上學的小學生,像大人一樣與我握手,大聲問候:“老師好!”發音標準的童聲聽著真舒心。
回到家,麥麥提敏端來熱茶和用果木烤的柴火馕。說早晨先吃點馕,胃不會疼。
剛嚼一塊馕,阿依夏姆古麗端來“尤布丹”,是一種很特別的湯面。清水汆二寸長的小羊排,煮到湯濃肉爛,加入恰瑪古、杏干,搟到硬幣厚,切成半拃長的玉米面條。這是一種功夫飯,工序多,費時長。阿依夏姆古麗一定起得很早,才做出這樣好吃的待客飯。
吃著玉米湯面,麥麥提敏說:“親人,我嘛今天要上山,不能陪你們了。”他替老板開車,輕易不能停,要上帕米爾高原拉礦石。吃過早飯,他不無遺憾地走了。
離開麥麥提敏家,看到路邊有家賣煤的,順便買了二百公斤,讓老板直接送回去。我們照例準備了大米清油蔬菜羊肉,來到阿比罕家。
阿比罕四十多歲,個兒不高,頭發是新理的板寸,臉刮得青光發亮。他在門口等候多時,一見面,拉住老張的手,眼里閃著淚花,不知道如何開口。幸好老張會維吾爾語,很快打破了僵局。
老張一進大門,就像來過好多次,看牲口棚圈,問地畝產量、收入開支。邊走邊說,基本情況便了然于心。真不愧是基層工作多年的老行長。和多數人家一樣,阿比罕家只有兩畝地,養了一頭牛三只羊。他和大兒子艾克熱木在外面打工。妻子海里且姆古麗給村小學食堂做過飯,手腳利落,講話總用排比句,是家里的主事人。其他三個孩子都是學霸,大女兒美日邦古麗去年考上珠海的內地新疆高中班,老張寄去一千元。每逢開學放假,在烏魯木齊接送,給了孩子很多鼓勵。這次來又買了衣服用品一大堆。
阿比罕兩口子把心拿出來,要感謝老張。院子收拾得干凈整齊,房子里新刷的墻上貼了一圈油光紙的新年畫。十幾個透亮的高腳玻璃小盤,盛滿杏仁、巴旦木、核桃、葡萄干、香蕉、蘋果、小橘子,干果鮮果,擺了滿滿一炕桌。精致的不銹鋼茶壺冒著熱氣,旁邊放著一大盤冰糖。
老張盤腿坐在炕上,喝了一碗冰糖茶水,注意力就轉向孩子們的學習。檢查小女兒麥思吐茹木的作業和考試卷,看到兩個一百分,眼神慈愛得像一頭護犢子的老牛。二兒子阿不都秀庫從鄉中學放學回來,他又開始新一輪的查看詢問。要做飯了,老張當仁不讓當起主廚,一上手,還真有幾把刷子。他做飯手藝好,做事有辦法,不動聲色就解決了一個難題。按規定,我們要按天給親戚家支付伙食費。關系處成一鍋抓飯里的大米和黃蘿卜,早就不分你我,付錢肯定是麻煩事。老張和阿不都秀庫打賭,下次來看學習成績。進步了獎勵,退步了罰款。說現在給你二百元押金,輸了要倒給四百元。一只大手,一只小手,小拇指拉勾,手腕翻轉,大拇指的指肚相抵在一起。動作默契,一看就是經常玩的游戲。小兒子把錢收下,阿比罕兩口子不好推托。老張為我們解決相同的問題做了示范。
飯菜剛上桌,麥麥提敏一身寒氣裹進來。他說車開到帕米爾高原的山腳下,刮起十一級大風,不能走,心里想著親人,就搭車回來了。一杯熱糖茶下肚,他話就多起來。麥麥提敏開大車走的路多,每條路上撿幾句,開口就說不完,盡是一些俏皮話。他說自己嘛,除了毛病,什么病也沒有。挾一筷子西紅柿炒雞蛋,說這兩個東西嘛天生般配,是兩個結婚的好東西。說來說去,自己發愁的事昨晚沒有說出口,今天在阿比罕家里說出來了。他說給公司開車,運費按公里數結,跑一趟山上賺好幾千,自己只拿二百五十元。現在公司想改制,舊車作價十三萬元,讓個人出五萬,欠八萬用運費抵補。不是建檔立卡貧困戶,不能享受扶貧貸款,個人貸款沒有抵押物。他拉住我的手,聲音很低地說:“親人,我想貸款,咋辦呢?”我心里一緊,才知道這個愛面子的兄弟,過得并不輕松。
……
星期五的早晨,老李在麥麥提敏家,用老張帶來的普洱茶,燒阿勒泰風味的正宗奶茶。阿依夏姆古麗帶著兒媳女兒小孫子,穿起昨天在巴扎買的新衣服,專門來給我們看。大家坐在一起來喝奶茶,一起用手機照相。
幾天相處,大家的感情明顯升溫。女眷們來和我們一起吃飯,是完全當一家人了。阿依夏姆古麗用小湯匙,給不到一歲的孫子艾力凱木喂奶茶。小寶貝睜著小水潭似的大眼睛,喝得好高興。喂得慢了他就著急。
我打電話聯系貸款的事。臨近年底,和幾家金融機構簡單溝通,辦事得等到元旦后。
七天一眨眼就過了,我們也要走了。前一天下午,美合日妮莎發微信,說晚上要給我禮物。我回復她千萬別買東西,你的成長就是最好的禮物。
晚上睡覺前,全家人一起拿來一面錦旗,上面寫著“民族團結一家親,手拉手,心連心”。我們愣住了,不知如何表達當時的心情。錦旗上寫著我的名字,其實是麥麥提敏一家,甚至是全村人,對農業銀行的一片心意。
最后一天凌晨,村里的雞還沒有叫,親戚家的煙囪里都冒起炊煙。家家都在為親人送行。我感覺天亮得比往日慢,有意掩飾我們眼睛里流出的水。阿依夏姆古麗給我打包了五個大馕。既是禮物,也是路上的干糧。
回到烏魯木齊,我一直與工作隊聯系麥麥提敏貸款買車的事。后來,高原上的鐵礦影響環保關閉了。我托喀什的朋友,想幫他聯系到別處開車。找了幾家公司,都擔心他年齡偏大。
夏天再次來村里,工作隊和我一起與他們兩口子商量。我們勸麥麥提敏,年齡大了,不宜再開大貨車,風里雨里不安全。村里的巴扎一天比一天熱鬧,還守著一條大公路。外面的人跟著路來,什么生意都好做。阿依夏姆古麗會養花,這里的人們都愛花。工作隊支持他們在后院建養花大棚。她是花主人,花聽她的話,就當花棚的老板。麥麥提敏嘴巴會說話,在花棚干活,還在巴扎當賣花老板。風險小,辛苦少,種花賣花發花財,過漂漂亮亮的好生活。
初夏時節,麥子初黃,杏子未熟。農事不忙天氣好,正是巴扎紅火的時候。
我們臨走的前一夜,巴扎迎來一場婚禮。貧困戶吾布力喀斯木的兒子艾力江,牽著新娘努爾斯曼古麗的手,就在巴扎的夜市上,開始味道十足的新生活。
婚禮不能沒有麥西來甫,所有的人都跳起來。工作隊外號“伯爵”的隊員,和他的包戶七十八歲的艾尼排罕一起跳舞。老太太住在村委會旁邊,每天路過都會見到,給她一個糖果,她會笑著與你擁抱。伯爵以紳士的禮節請了她,她吃了我送的一個葫蘆包子,就跳開了。伯爵原地不動,只伸出手臂,微笑著看著她,做著跳舞動作,像久別的兒子看母親,或者凝視久別的情人。老太太跳得有些瘋,像情竇初開的少女。他們跳,周圍的人們停下來,齊聲鼓掌。伯爵始終微笑,直到她有些趔趄。他們停下來,他給她一個擁抱。
艾尼排罕說,她小時候的巴扎,就是土路上有很多人,不像現在的巴扎這樣好,每夜都能來跳舞。
巴扎的燈光,在鄉村的夜晚異常明亮。伴著音樂與人聲的嘈雜,遠遠望去,顯出一種吸走黑暗的神奇,人由不得就要走進去。巴扎能變出很多東西,除了財富,更多的是快樂。巴扎上有沒有愛情不知道,但能產生真情。人們喝酒,長談,溝通心里所有的事情。
巴扎的那片燈光,照亮村子所有的生長,讓夜里的夢,有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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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一天,小主人正在寫作業,一只饑餓的蚊子回來,盯上左手,便爬在的身上大口大口地吸起血來,左手疼痛難忍,便對正寫字的右手說:“弟弟,幫我趕走這只蚊子吧!”而右手卻頭也不抬地說:“不就是只蚊子嗎?等等在說。”說完便繼續寫字。
左手與右手爭吵字篇三
我信一種直覺。在千山萬水后,我信一種命運的安排,所有的善良都被賦予了寬容的微笑,而所有的狹小,擁擠的,是自己灼痛的心。有人說,左手微笑,右手是刀。而攤開手掌,左手植入陽光,右手就長滿微笑,曾經的舍棄和選擇,原來,這樣的好。
在紅塵之上,審視一段歲月,在凡俗之中,看清一面容顏。那些隔離的,那些遠離的,那些陰暗的,那些貪婪的,那些欲望的。夜夢覆蓋,我曾經無數次祈禱,所有的善良和溫暖都可以安然入睡,我祈禱,所有的真誠,都不該有恨,浮生蒼茫,哪里有那么多光陰去耗費自己的心傷呢。在很多時候,我們不能釋然的,也就是自己一直耿耿于懷的往事吧,甚至在某些時候,我們耿耿于懷不能放棄時,折磨的,卻是自身本性善良的純真吧。右手是刀,砍的,往往是自己的心絞。
每一種腳步,都會留下痕跡,每一種晦澀,不會有永遠的秘密。手大,大不過點燃生命的太陽,心小,卻可以長出善良的野草。
就如,我信一種直覺,更信,接踵而來的驗證和微笑。而在浮生之中,很多事物的本相,我們并不想看清,是不是呢。
于是,我左手陽光,右手微笑。
用天性的善良,看待一種風潮。
左手與右手爭吵字篇四
——獻給妹妹18歲生日禮物
緣夢
度過了十六歲的花季,走過了十七歲的雨季,迎來了十八歲的夢季,在這個屬于你的原本天真爛漫的季節,終于,你迎來了自己的成人禮,我親愛的妹妹。
十八歲的天空!屬于你的天空,屬于你的色彩!
左手倒影、右手年華,淡淡的就是那么不經意那么漫不經心,就大了。你沒想到自己竟很突兀的也站在人生路口了吧?突然嗎? 人生路上這也算是一個里程碑了吧!
就來了,還沒理清楚它又走了,霸道而無情,沒有絲毫商量的意思,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這是個敏感的年齡,蘊含了太多,伴隨著它的到來有喜悅、悲傷、義務、責任、思考、智慧、抉擇、獨立,面臨著參加高考上大學、以及在在這個特定年齡段荷爾蒙下的情愫!
你的悲傷與喜悅要與人訴說,結交真正的朋友,真正的朋友不是平時和你走得最近最親的,真正的朋友是會在你失落傷心的時候敏銳的發現并給你溫暖,平時在人前再好也未必是真的,這一兩年通過你的訴說,我想你也該有體會了,前不久你還和我哭訴來著。其實這未必不是好事,正是因為如此你才能成長,真正的成長,真正的長大,才能更清楚的看待這個社會的人情世故!
至于義務與責任對于你還是一個遙遠的事,尤其是對于你這樣的一個女孩子,但是大了大了就是大了,這些都是你必須要知道的事,當你不需要承擔的時候你也可不去承擔,但是當時機來了當需要來了,你就必須去承擔。你前天問我你矯情嗎?其實你不算矯情,這是實話,不過有些時候真的任性了點,這也是實話,我希望這些話能對你有所幫助!
你還要學會思考,增加認知能力,辨識能力。我時常想什么才是真正的俯瞰與視野,那是一種智慧,一種智慧的生活方式。外在美畢竟是短暫的,花落了就枯萎!你要多看書,智慧人生,或許你認為這是屁話,但一種儒雅由內而外的氣質才是真美,才能真正吸引人,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氣質吧!當到了這個時候,整個人就會顯得很睿智,而且你有這個條件,至少比哥我好吧!
上的顏色并非只有白色和黑色,黑與白之間還有很漫長的灰色地帶,因此永遠不要太絕對!記住,要學會盡可能的包容!
你也會像哥哥們面臨高考,如果如你所說,你真的會為你的夢想而奮斗,我想你該努力了,早到了拼命的時候,不要再遲遲不肯亮劍;如果如你所說,既不愿留級也不愿走的太低,那么你就應該展現出自己的實際行動,不要讓它變成空頭文書。你給我記住了,努力后才能無愧于心無愧于自己,光想是沒用的,以你現在的實際情況,你更應該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并從現在開始!
此刻我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寫下去,當我在我的大學校園里的時候,一天中午給你打電話得知你的想法,我清楚地記得我狠狠的打擊了你一下,我告訴你那你還不如不上了!你的想法如果堅決的話,我不知道你還有沒有自己的大學!我是希望你能如愿的,但我由不得不說出自己的想法,按照你現在懶散的狀態時不行的,還有就是大學不是殿堂,至少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好,你需早做心理準備!
右手的年華還在繼續,幸福的摩天輪還在旋轉,而度過這些許時光經歷了那么多歲月了,十九歲——成年的第一年,注定迷茫,也許就像哥哥我現在這樣,前所未有的迷惘,那是對人生的思考生活的感悟,很多人不理解,不過話說回來,你想得少,煩惱也自然少,也許不會!都說十九歲是戀季,戀情的大爆發,我想 是的,我自己就是如此罷!荷爾蒙的作怪、情愫的滋長,使那種心性倍長!
眼聚韜光,向前是春暖花開,撥開云霧自見青天!心胸寬廣,向后是海闊天空,遇事清晰自見其性!“人生”這東西,說大了那是一輩子,什么青春朝氣什么輝煌人生皆如此,說小了就是那胡扯,莫說什么志向平庸什么碌碌無為,怎么不是一輩子呢?總之什么都是看自己了,命運之匙現在還掌握在自己手里,落實就是平坦大道,落空就是冷冽深淵!以后就不會像今日這樣了。
罷了,說了這許多,縱有千言自在無言。十八歲,生日快樂!
家有女,深閨中,存秀氣,聰明雪,難描態,花難比,莫道是平常。
(七月十九晚二十三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結)
本文寫于2011年7月17日星期日——7月19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