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常的學(xué)習(xí)、工作、生活中,肯定對各類范文都很熟悉吧。范文怎么寫才能發(fā)揮它最大的作用呢?以下是我為大家搜集的優(yōu)質(zhì)范文,僅供參考,一起來看看吧
西嶺雪山字篇一
當(dāng)我們住到麗江悅榕莊酒店時,發(fā)現(xiàn)一件有趣的事——每間房子窗前都對著一座有雪的高山。
這座山像一條臥龍,上面的雪像白玉一樣。清晨太陽升起時,山頂被照得紅紅紅的,更多時候它被云霧繚繞著,看不清真面目。原來,它就是著名的玉龍雪山。
玉龍雪山海拔5600多米。傳說,有一次納西族和其他民族對抗時打了敗仗,正在危急時候,山上突然沖出了一位穿白盔甲、騎白馬的王子,他便是玉龍雪山化身的神。在他的帶領(lǐng)下,納西族取得的勝利。從此,玉龍雪山便成了納西族人民心中的神山。雪山上的雪化下來成了人們喝的水;澆農(nóng)作物的水;洗澡水;雪山的風(fēng)景讓人參觀……它不光是納西族人們心中的神山,還給人們帶來了生活方便和源源不盡的財富。
第二天,我們出發(fā)去爬這座“神山”。我們的索道廂正在上升,一開始還是茂密的森林,接著樹越來越少,然后只剩下了草皮,最后連草皮也沒了,只剩下白色的大塊石頭了。我們的索道廂停了下來。往外走,一片白茫茫的雪在我眼前,我興奮地向雪的方向飛奔而去,爸爸說不能跑,不然會暈倒的。剛跑幾步,就真有一種很難受的感覺,我奮力向峰頂爬去,可越爬感覺越厲害:頭暈眼花,兩眼發(fā)黑,就像失明了一樣,我實在太難受了,一下子坐到地上,害怕極了,倒頭就想睡。媽媽見了,連忙把我扶起來讓我吸氧,我吸了一會兒氧,穩(wěn)定住情緒,低頭看風(fēng)景:下面的山怎么這么矮呢?它們都在云霧的下面。藍(lán)天比平時看到的要藍(lán)許多,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灰塵,特別干凈。陽光也特別刺眼,要是不搽防曬霜就會曬壞皮膚。原來我們很高,這便是杜甫寫的“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吧!
小時候爬過的寶石山只有100多米高,北高峰有400米,外公老家新昌的山有600米,是之前我爬過最高的高度。爸爸爬上過瑞士3000多米的雪山,可惜那時還沒有我。現(xiàn)在我一下子上到了4680米,爸爸說我和他有著一樣的人生高度了。
當(dāng)我們住到麗江悅榕莊酒店時,發(fā)現(xiàn)一件有趣的事——每間房子窗前都對著一座有雪的高山。
這座山像一條臥龍,上面的雪像白玉一樣。清晨太陽升起時,山頂被照得紅紅紅的,更多時候它被云霧繚繞著,看不清真面目。原來,它就是著名的玉龍雪山。
玉龍雪山海拔5600多米。傳說,有一次納西族和其他民族對抗時打了敗仗,正在危急時候,山上突然沖出了一位穿白盔甲、騎白馬的王子,他便是玉龍雪山化身的神。在他的帶領(lǐng)下,納西族取得的勝利。從此,玉龍雪山便成了納西族人民心中的神山。雪山上的雪化下來成了人們喝的水;澆農(nóng)作物的水;洗澡水;雪山的風(fēng)景讓人參觀……它不光是納西族人們心中的神山,還給人們帶來了生活方便和源源不盡的財富。
第二天,我們出發(fā)去爬這座“神山”。我們的索道廂正在上升,一開始還是茂密的森林,接著樹越來越少,然后只剩下了草皮,最后連草皮也沒了,只剩下白色的大塊石頭了。我們的索道廂停了下來。往外走,一片白茫茫的雪在我眼前,我興奮地向雪的方向飛奔而去,爸爸說不能跑,不然會暈倒的。剛跑幾步,就真有一種很難受的感覺,我奮力向峰頂爬去,可越爬感覺越厲害:頭暈眼花,兩眼發(fā)黑,就像失明了一樣,我實在太難受了,一下子坐到地上,害怕極了,倒頭就想睡。媽媽見了,連忙把我扶起來讓我吸氧,我吸了一會兒氧,穩(wěn)定住情緒,低頭看風(fēng)景:下面的山怎么這么矮呢?它們都在云霧的下面。藍(lán)天比平時看到的要藍(lán)許多,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灰塵,特別干凈。陽光也特別刺眼,要是不搽防曬霜就會曬壞皮膚。原來我們很高,這便是杜甫寫的“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吧!
西嶺雪山字篇二
我愛那波翻浪涌的北海;我愛那生機(jī)勃勃的野象谷;我愛那從天而降的黃果樹瀑布;但我更愛那白雪皚皚的轎子雪山。
幾天前,我如愿的來到了轎子雪山。雖沒有玉龍雪山那樣壯觀,但她卻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路上,薄薄的霧輕輕的籠罩著大地,我們的車隊像一把把梭子,在云霧中穿行。下了車,我仿佛是一個腳踏祥云的仙女,在空中翩翩起舞。
一進(jìn)景區(qū),首先映入眼席的是一片片高大挺拔的迎客松,,它們青翠欲滴,傲對寒風(fēng)。坐上纜車,穿越山谷,我們來到了花溪。花溪是一條從山頂?shù)谋┤诨罅飨碌乃宄和该鳎瑳]有一點(diǎn)雜質(zhì),所以人們又稱它為“圣泉”。
接著往下走,就來到了精怪塘。塘里的水亮亮的,再加上彌漫的云霧,好像里面隨時會跳出一只妖精、怪物似的。
欣賞完了精怪塘,我們又來到了如詩如畫的天池。美麗的天池宛若一位美少女,身披薄霧,腳踏冰雪,躺臥在山谷之間。聽導(dǎo)游介紹說,望天池里丟什么,來年就會收獲更多,于是,人們都往天池里扔人民幣。
再往下走去,就來到讓人望而生畏的一線天了!一線天是由多級木質(zhì)階梯組成,云霧漸漸散去,從上往下看去,長長的樓梯仿佛一條長龍,靜靜地臥在懸崖之間。啊!多么宏偉,多么壯觀!
不知不覺中,我們要收隊了。我依依不舍的望著這高聳入云的雪山,心想:大自然多么偉大,創(chuàng)造了許多奇跡,我們不能再破壞它了!
西嶺雪山字篇三
我們的第二站是玉龍雪山。
玉龍雪山,其形似一條銀白色的巨龍,前面的主峰猶如龍首,后面峰峰相連,好似是蠕動的龍脊,山半腰常常云霧縹緲,遠(yuǎn)遠(yuǎn)望去,仿佛一條騰空飛舞的銀色蛟龍,山上終年積雪,銀裝素裹,玉龍雪山因此而得名。
玉龍雪山海拔五千多米,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個巨人似的時隱時現(xiàn)在云霧之間。讓人不禁對它產(chǎn)生了一絲絲恐懼。山上溫度常年在零下20多度,這對于習(xí)慣了南方溫和天氣的我們來說,實在是天差地別的生活呀。看著那些叔叔阿姨們,個個穿的像大熊貓似的,把自己裹得里三層外三層。當(dāng)然我也不例外。雖然我穿了三件上衣,三條褲子,外加一件大棉襖,卻還是冷的直發(fā)抖。但聽導(dǎo)游說要爬山,我的身體里又涌出一股永遠(yuǎn)也用不完的熱量。
有幸看到了雪中的“玉龍”,真不枉此行呀!
西嶺雪山字篇四
2、冬天,你可以去日月坪上玩一玩,日月坪上的樹最好玩,樹上積滿了雪,你搖一搖,自己立刻就成了雪人了。
3、聽納西人說:“玉龍雪山的山頂是神靈居住的地方。”而當(dāng)我爬上山頂?shù)哪且豢谈杏X到,這里應(yīng)該是意志堅強(qiáng)的勝利者才能到達(dá)的地方。于是我們?nèi)齻€人手拉手,帶著成功的喜悅,用自拍器拍下了一張象征著勝利的相片,它將激勵我不怕困難、勇往直前。
4、秋天,西嶺雪山給大家獻(xiàn)出了厚厚的積雪,你在雪地上走一走,你的腳印就保留在雪山上了。
5、玉龍雪山以險、奇、美、秀著稱于世,氣勢磅礴,玲瓏秀麗。隨著時令和陰晴的變化,有時云蒸霞蔚、玉龍乍隱乍現(xiàn);有時碧空如水,群峰像剛被玉液洗過,晶瑩耀眼;有時云帶束腰,云中雪峰皎潔,云下崗戀碧綠;有時霞光輝映,雪峰如披紅紗,嬌艷無比,氣象萬千。
6、今天早上窗外下起了鵝毛大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漫天飛舞,從天而降。門外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粉妝玉砌,漂亮極了。
7、西嶺雪山有連綿起伏的山峰,山峰連在一起,就像一條高大威武的巨龍,飛流直下的瀑布像門簾一樣掛在陡峭的石巖上,看上去非常的壯觀!
8、雪山有充滿詩情畫意的山山水水,有古色古香的亭臺樓閣,有充滿歡歌笑語的歡樂谷。還有什么呢?有戰(zhàn)斗氣氛的那個叫野戰(zhàn)谷,有戰(zhàn)爭時期的劇場,還有射擊,沙漠行動,這里的子彈可不是真槍實彈,塑料的子彈里有紅色的水,又歡樂又驚險,不過這里不讓小孩子進(jìn)去,這樣才確保安全。
9、玉龍飛舞云纏繞,萬仞冰川直聳天。綠雪奇峰披彩帶,碧湖倒影映山巔。晴霞五色爭相熠,夜月雙輝染晝眠。原始森林蒼郁翠,高原草甸百花鮮。
10、雪中的景色壯麗無比,天地之間渾然一色,只能看見一片銀色,好象整個世界都是用銀子來裝飾而成的。
11、雪,是最討人喜愛的,而雪山更是讓人感嘆不已。麗江最美最壯觀的雪山就是國家級風(fēng)景名勝區(qū)——玉龍雪山。它雄峙于麗江城北15公里處,因有由北而南依次排列的十三座雪峰如巨龍騰空而得名。
12、別看她山頂積雪終年不化,可山腰森林密布,山腳下四季如春,山花爛漫,形成了一幅世間罕見的“數(shù)九寒天花仙子,陽春三月飄白雪”的奇妙構(gòu)圖。
13、據(jù)說,從麗江東部西望玉龍雪山,會清楚地看到玉龍雪山的十三座山峰,她們高高低低一字排開,蜿蜒如一條飛向麗江古城的巨龍,讓你頓時明白山名“玉龍”之緣由。
14、一是因山勢非常陡峭,使人難以攀登;二是頂峰雪質(zhì)松軟,容易坍塌或雪崩;三是當(dāng)?shù)乩习傩辗钇錇樯裆剑灰俗屓瞬仍谀_下。看來言之有理,不得不信了。
15、玉龍雪山是納西人心中的圣山,是納西人世代流傳的民族大英雄和保護(hù)神"三朵"的化身,有許多歌頌這位英雄的神話和傳說。
16、皚皚銀雪山峰遍,遐爾聞名一泫然。花映云層多彩變,鳥飛起落臥松邊。丁香奇特花開艷,滿處明珠玉杜鵑。龍甲生云金碧水,玉湖側(cè)影水如天。
17、這個冰雪世界里,永久的冰川凝固了急流,晶瑩了雪峰,我大口地喘著粗氣,讓雪山凜冽純潔的空氣,吸入我那長期吸納污濁空氣的心胸,但又不敢把胸中的濁氣呼出,怕把清純的雪山污染。
18、玉龍雪山,在麗江城西北,距縣城15公里,雪山南北走向,東西寬約15公里,南北長約35公里,隔著洶涌澎湃的金沙江,與哈巴雪山遙遙相對。
19、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長途跋涉,我們終于來到世界聞名的西嶺雪山。我們先去付了門票費(fèi)然后迫不及待的進(jìn)人去了。來到山里讓驚喜的一幕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一片白皚皚的,全是雪。有許多雪人娃娃,一棵棵的樹,它們姿態(tài)各異讓人看的眼花繚亂。
20、山上的雪景更加美麗,瞧,山尖全白了,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好像是一座雪山。山上的矮松上掛滿了晶瑩的雪花,只有在葉子下面才能看見一些綠色。竹葉上也落滿了雪,竹莖上粘著一層層的霜。
21、落光了葉子的柳樹上,掛滿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銀條兒;冬夏常青的松樹和柏樹,堆滿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
22、雪山給大地帶來了無比的美麗,給農(nóng)作物帶來了無限的生機(jī),他給我們帶來了無窮的樂趣。我愛這潔白的雪山。
23、看吧,山上的矮松越發(fā)的青黑,樹尖上頂著一髻兒白花,好像日本的看護(hù)婦。山尖全白了,給藍(lán)天鑲上一道銀邊。山坡上,有的地方雪厚點(diǎn),有的地方草色還露著。
25、春天,西嶺雪山的雪不厚不薄,又松又軟的雪地像一張白色的大地毯,在這時候滑雪最好。
26、我一直望著那雪山,怎么看也看不夠。臨走,我更是難割難舍,多美的雪山呀。青海之行已經(jīng)一個星期了,在這一個星期里我見識了什么是大美。而最難忘的,還是那圣潔的雪山。
27、那怪石千姿百態(tài),有的像美猴王抓耳撓腮,有的像盆景中重疊著的山巒,有的像額頭豐滿的.老壽星。
28、左盼右盼,人們終于把盼望已久的國慶節(jié)盼來了。好不容易才能放幾天假,我們當(dāng)然不會放過這個旅游的好時候了。經(jīng)過一番討論,我們終于把目光鎖定在了美麗的西嶺雪山。
29、纜車平穩(wěn)地出發(fā)了,在索道上看玉龍雪山,下面山坡上,綠樹挺拔,郁郁蔥蔥,棵棵樹木組成一片綠色,環(huán)繞著雄偉的玉龍雪山,壯觀秀美。
30、一般人上玉龍雪山,要乘大索道,乘汽車直達(dá)地處茂密原始森林的海拔3356米的索道下部站,再從這里乘索道上升至玉龍雪山主峰扇子陡正下方海拔4506米終年積雪處。
31、西嶺雪山終年積雪不化,不管夏天、春天,都是冰天雪地。每當(dāng)下雪時,無窮無盡的雪山變得更漂亮了。一朵朵雪花像一個個白色的小精靈迎接人們的到來。
32、雪山插著翅膀飛來了,帶來很多美好的事物。它沒有春天的鳥語花香,也沒有夏天的熱情奔放,更沒有秋天的豐碩果實。麗江的冬天是默默地,給人們帶來了陣陣歡笑。
33、西嶺雪山一年四季的景色都非常的美麗。春天,光照大地,萬物復(fù)蘇,樹木抽出新的枝條,長出嫩綠的葉子,冰雪融化了。春姑娘披上了綠色的衣裳。夏天,綠樹成蔭,是一個乘涼的好地方。秋天,楓樹的葉子變得火紅火紅的,大地媽媽好像給秋姑娘做了一件紅紅的外衣。冬天,雪花飛舞,樹木像雪人一樣。大地像鋪了一張白色的毯子。
34、康定縣塔公鄉(xiāng)多饒干目村,距成都約500公里,海拔4100米。在終年積雪的雅姆雪山的懷抱中,在一個山勢平坦的山坡上,四排活動房屋和一頂白色帳篷依山而建,這就是木雅祖慶學(xué)校簡單的校舍。
35、夏天,霧從山谷里升起來,整個雪山浸在乳白色的濃霧里。太陽出來了,你可以看見滄海一粟的云海和海洋似的藍(lán)天。
36、早晨,我推開門一看,嗬!好大的雪啊!山川、河流、樹木、房屋,全都罩上了一層厚厚的雪,萬里江山,變成了粉妝玉砌的世界。
37、哇!好美!潔白的雪山,在碧水藍(lán)天綠草的映襯下,更加美麗;在白云的遮擋下,好像一個害羞的姑娘,羞答答的不敢露面;在陽剛的照耀下,銀光熠熠。
38、那年冬天,我們一家人長途跋涉來到雪山,想看看那雪山的美景,一下車我就貪婪地呼吸這清爽的空氣。空氣中微微的帶著甜味,跟我們城市里污濁的空氣相比,真是別有一番清新的感覺。
39、雪山,一個圣潔的地方,它安家在美麗的高原上,而我居然見到了雪山。在我心中,一直有一個夢,那就是見到雪山。
西嶺雪山字篇五
;剛到一個陌生城市,會覺得那里一切都不像真的,街上的人都假裝去上班,賣水果的是賣著玩,樓房、公園、地鐵站是供大家演戲的背景。生活的沉重和真實感,需要給它時間才能滲進(jìn)來。巫童跟男朋友站在路邊等出租車,她往遠(yuǎn)處看,天邊的雪山也不真實。長天寥廓,雪山建筑在大塊的云上,白山上的紫色陰影像累累刀痕,是個壯偉又有柔美細(xì)節(jié)的世界,陽光從云里透下來,白雪成了輝煌的金橙色。
他已經(jīng)打了好幾個電話,司機(jī)一再道歉。他盯著手機(jī)地圖上追蹤到的車子圖標(biāo),說,這么幾百米路,我跑步三分鐘都到了,他開了五分鐘。早知道在機(jī)場租輛車,這兩天用。巫童說,今天只是彩排,明天才正式婚禮,遲到一會兒沒事。
她說完話又望了他一陣,他今早穿的是為參加婚禮買的墨綠波點(diǎn)襯衣和苔色皮鞋。她喜歡從側(cè)面看他,他不知道自己有好看的后背和臀部,脖頸微微往前伸的線條柔韌有力,在這些時候,她決心好好愛他,愛他后腦勺的形狀,愛那一塊小點(diǎn)心似的圓耳朵,以及他欠發(fā)達(dá)胸肌下那顆欠機(jī)敏的心。
這些時刻,就像心電圖山巒線里突起的尖尖,報告愛情一息猶存。
因為好看啊。
開著車,騎著車,走著路,不要看路嗎?哪能總看山,那不撞了?
住在一個抬頭能看見雪山的城市,多有意思,如果是我,一有機(jī)會就看。
如果你真住這兒,就覺得沒意思了。他像大人陪孩子講孩子話一樣,笑著抬頭望一眼,豎起一個手指數(shù)道,一。
不,我跟你不算。
為什么不算?咱們是外地的,也是“路過的人”。
他們到的時候,準(zhǔn)新郎新娘還沒到,宴會廳里聚著一些人,他往前走,有人用余光看到他,回頭大喊他的名字:馬闖!很多人轉(zhuǎn)身,歡呼道,小馬,你總算來了!他連后腦勺上都出現(xiàn)愉悅的表情,好像笑容的墨汁太濃,力透紙背。她在他身后一步遠(yuǎn)的地方停住,讓他獨(dú)享這亮相的一刻。他迎上去與人擁抱,叫出一些暗語似的外號。人們亂紛紛地說:從畢業(yè)到現(xiàn)在,八年沒見啦。不對,哪有八年,七年七年。你坐高鐵還是坐飛機(jī)來的?飛機(jī)?是了,你住得遠(yuǎn)。真不容易,要不是老劉結(jié)婚,咱們班還聚不了這么齊。
每個人背后都站一個帶笑的女人。他轉(zhuǎn)身招手讓她過去,給她叫出一個個名字,仿佛這些人對她很重要似的。每個叫到名字的人,又再介紹自己的攜伴。她不停地握手,上身往前俯一點(diǎn),停一秒鐘再直起來。人跟她說話時,他含笑側(cè)過臉看。她知道他正借用那些人的眼光審視她,揣摩旁人的評價,感到滿意。
擾攘未完,要結(jié)婚的兩人和四個父母也到了。女人瘦高,渾身繃著勁,臉上放出大事將近的、振作的光彩,和享受矚目的淡淡得意。男人敦實,有一組反復(fù)看、刻意記也記不住的五官,一笑露出門牙中間的縫。又握了一輪手,所有人都胡亂笑著,像發(fā)名片似的朝各個方向散發(fā)笑意,每張臉上都回蕩著別人笑的回聲。司儀走上最前方的舞臺,拍著手說,二位新人請過來,咱們抓點(diǎn)緊,今天要練的東西太多,穿著婚紗怎么走,怎么轉(zhuǎn)身,新郎怎么掀頭紗,快!
兩條胳膊左右摟住他肩膀,把他攬到人群中,他們走到舞臺最前方的座位坐下,充任觀眾,女人們夾在其中,以青翠的笑做點(diǎn)綴,像牛排盤子邊上的西蘭花、胡蘿卜片。
巫童往后退,走到最遠(yuǎn)的一張圓桌邊,坐下來,雙肘支桌,假裝感興趣地張望一陣,嘴角用力,像兩枚圖釘似的,把笑固定在嘴上。她這樣堅持?jǐn)[了會兒姿勢。音效師試播音樂,廳里響起瓦格納的《婚禮合唱》,女助手給那兩人講解路線。宴會廳沒窗戶,看不到雪山。巫童從包里掏出電子書,把大腿上的桌布推一推,打開書。她臨行時選的這本書叫《進(jìn)入空氣稀薄地帶》,講了1996年珠穆朗瑪峰上一場九人遇難的山難,“空氣稀薄地帶”即指珠峰。
有人走過來,巫童拉起桌布,蓋住腿上的書,抬頭微笑。那女人也朝她笑,坐在她身邊。看她笑容里的欣慰和坐下的姿勢,會認(rèn)為她是親手栽下婚事的樹苗的人,現(xiàn)在可以在果樹下坐著歇歇了。她說,真不容易,哦?我是老劉他們班長。當(dāng)時他們宿舍四個人,老劉跟馬闖關(guān)系最好,我們開玩笑說,老劉要對人家馬闖負(fù)責(zé)!現(xiàn)在總算他倆都有了終身負(fù)責(zé)人……巫童繼續(xù)微笑,她發(fā)現(xiàn)笑已經(jīng)嚴(yán)重通脹,無法表意了。
彩排結(jié)束后,人們一起吃了“待客宴”,由新人的父母做東。下樓時馬闖說,得去買雙襪子。巫童說,你不是帶襪子了嗎?他顯出心煩意亂的神情。早晨跟你說了呀,我只帶了一雙藍(lán)襪子,一雙紅波點(diǎn)襪子,沒帶黑襪子。
一定要黑襪子?
搭配一身黑西服,一坐下,褲腿底下露出波點(diǎn)襪子?像話嗎?
有什么像話不像話的?像誰的話?你要問我的話,我覺得沒什么。我喜歡你的波點(diǎn)襪子。
嘿,我早晨跟你說“晚上陪我買雙襪子好不好”,你還答應(yīng)了,說“好”。
我是不是在衛(wèi)生間?……想起來了,當(dāng)時正刷牙,電動牙刷嗡嗡的,沒聽清。
沒聽清就隨便答應(yīng)?那我說“我把你賣了好不好”,你也說好?
把我賣了?我這個歲數(shù),領(lǐng)養(yǎng)家庭可不太好找,人販子買了就折手里。
不賣給人販子,賣給“書院”,你愛看書,肯定能混成柳如是、董小宛。
巫童笑笑,沒接話。馬闖說,算了,我自己去買。你回去看書吧。
我陪你去,我陪你去。
沒事,你回去看書吧。黑襪子又不用挑。
我陪你去。我記得酒店對面有個挺大的商場,就去那兒買,行不行?
行。
他們在住的酒店門口下了出租車,過馬路。這個商場,跟別的城市無數(shù)商場一樣,是個鑲玻璃的大水泥盒子,二層外墻懸掛幾張著名的好看面孔。商場的門,是有三個出入口的玻璃門,在門口已經(jīng)知道門里一切毫無新意。雖然無新意,在厭煩之中也有點(diǎn)安心,因為千篇一律是一種承諾,承諾你能找到所有熟悉的東西。她站在商場門口,夜間城市的燈光太亮,天顯得暗淡,藏青色的天幕里,雪山只剩極遠(yuǎn)的一個影子,像飄在咖啡上最后融化的一角奶沫。可惜雪山上不賣襪子。
所有商場一樓都賣金銀珠寶,生怕?lián)尳俜缸咤e樓層;另一半地盤屬于護(hù)膚品和化妝品,怕舍得花錢的女人走錯樓層。地板一塵不染,頂燈在瓷磚上映出一顆一顆光點(diǎn),四處彌漫著安逸富足感。他們在金色燈光里慢慢往里走。扁扁的玻璃柜臺里,有金項鏈、金戒指,帶鉆的,都放在大紅氈子的小斜坡上,黃黃的一掛、一圈,也并不耀眼生花,只是黃得十分濃重,除了黃金自己,別的東西極少這么黃。
柜臺拐角處立著一根沒頭顱的脖子,底下連一截胸口,金項鏈圍在上面。巫童跟馬闖頭一次約會,到商場里看電影,路過金飾柜臺,她給他講,納粹把猶太人遺體推進(jìn)焚尸爐之前,先搶金子,戒指一時拔不下來,就砍掉整只手,那脖子模型就像是為搶項鏈砍下來的,所以用紅布裹著,代表鮮血。
馬闖笑道,你的想象好可怕。巫童抱緊他胳膊說,我故意的,這樣即使以后分手,你帶著新女友逛商場,也會想起我。
后來的約會里,又聊過一次,馬闖說,那咱們結(jié)婚的時候,我倒是給你買不買首飾呢?巫童說,不用買了,我也不覺得黃金好看。馬闖說,黃金不需要好看,就像國王不需要長得美。
賣首飾的一律是年輕女孩,都化了沒頭沒腦的妝,面皮鉛白,眉眼口鼻像一些小而輕的物件漂在牛奶上,穿著煤灰色套裝,兩手垂在小肚子處互握,呆呆地侍立,好像是那些珠寶的丫鬟。一對客人坐在柜臺外邊,探著頭看,像看魚缸里的魚。女客指了一樣?xùn)|西,售貨女孩掏出一枚指節(jié)長的小鑰匙,從里面打開玻璃門。紅氈子黃鏈子之間,突然冒出一只大肉手,項鏈紛紛顯出被打擾的驚慌。
依從馬闖的喜好,他們每周末都到商場里散步,像上公園似的。他喜歡浸在人群中,看人,看店鋪里各種玩意兒,商場里油脂色的光就是他的雞湯。巫童也理解,每個人精神上都有一部分是充氣的,像自行車胎、游泳圈,用一陣就需要往里打氣。不同的人,要充進(jìn)去的氣體不一樣。馬闖需要人世里蓬勃的熱氣,巫童需要空房間里平靜的冷氣,沒有高下之分。他們輪流陪伴,耐心地盡伴侶的職責(zé)。
馬闖說,剛才光喝酒了,沒吃什么東西,胃不舒服。巫童說,那就去頂層吃碗面,再下來買襪子。
他點(diǎn)頭。不用看樓層信息燈箱,他們都知道幾層賣什么東西。這是所有商場通例:第二層賣年輕女服,永遠(yuǎn)最熱鬧,賺錢、攬人氣,全靠這一層。店鋪里里外外潔凈透亮,像勤于擦拭的香水瓶、酒杯,門楣上印英文,櫥窗里的模特挺胸?fù)P臂,腳尖努力地踮在一對鞋里,墻上掛的衣服跟放煙花似的,蝦粉、牛油果綠、蜜瓜黃、蘑菇灰、果醬紅,經(jīng)看不經(jīng)摸,少不更事的薄棉布,洗幾水就起球的滌綸,輕浮的雪紡,繃帶一樣的錦綸和滌綸,質(zhì)料差倒像一種體貼,預(yù)先給人備好始亂終棄的理由。店都很大,往里一張,深不見底,猶如女人對衣服的胃口。巫童試和買的時候不多,只是盡義務(wù)似的,跟馬闖從一邊走進(jìn)去,導(dǎo)購女孩跟在后面嘟嘟囔囔:有喜歡的嗎?可以試穿,有喜歡的您可以試一下嘛。他們走到底,拐彎,再走出去,背后的聲音停了。
再上一層是年輕男服和運(yùn)動衣,人永遠(yuǎn)不多,有種操場式的簡潔空曠。運(yùn)動服店的墻上大幅廣告攝影,冠軍們露出好看的皮肉、肌腱,渾身是膨起的肌塊投下的陰影,還有些男女演員,一看就不懂運(yùn)動,是在“演”運(yùn)動,也混跡其中,緊繃俏臉。馬闖第一次送巫童的東西,就是一雙運(yùn)動鞋。
只見那人抬起一張發(fā)青的苦臉。她湊近一步,他卻搖手示意不要靠前,巫童問,怎么了?那人鼓了鼓嘴,一張口,哇地吐出來,噼里啪啦如倒水,巫童的白鞋成了潑濺花色。
馬拉松是不跑了,路過果蔬店,巫童進(jìn)去買了串香蕉。他們找了家咖啡館坐下,半根香蕉配熱咖啡服下,那人臉上恢復(fù)人色。巫童說,你沒怎么練過吧?這樣太危險了,真的,跑步很容易死人的,每年馬拉松都會有人猝死,平均五萬參賽者里就有一人死亡。
那人說,我是跟人打了賭……其實我練了一個多月,水平?jīng)]這么差,壞在今早不該喝豆?jié){。
馬闖說,窄門。
是這句答話,讓巫童愿意跟他交換微信。第二次見面,馬闖帶來一雙新跑鞋,胭脂粉和灰紫拼色,鞋幫上縫著珊瑚色對鉤,不像鞋,像花色禮品紙包裹的一個東西。巫童端著鞋,手勢好像端一個古董盤子。她假裝欣賞一陣,說了贊美,又說了感謝。她不愛花哨的東西,但她喜歡這上面看得出的心思。
他說,號是我估的,你試試,不合適我去換。
巫童伸手到鞋里,把填空的報紙團(tuán)拿出來,那報紙異常沉重,還硬硬的。打開,里面是個水晶球,球里封著一朵玫瑰花。他莞爾一笑,水晶球,送給女巫。
第四層總是賣中老年服飾,再往上,五層六層都是吃飯看電影的地方。中老年這一層,不知怎么回事,總有點(diǎn)凄涼。大多數(shù)模特就一個腔子,沒頭沒胳膊,底下一根稻草人似的鐵桿。好不容易有幾個帶四肢的,擺的姿勢又僵得像廣告里表演骨質(zhì)疏松的老人。衣褲顏色一律沉甸甸,濃得透不過氣,紫是大牡丹花的紫,是高錳酸鉀溶液的紫,粉是加深再加深的桃花粉,是那種老式被罩窗簾的笨粉。還有黑底子上塞了滿當(dāng)當(dāng)?shù)募t花圖案,像一身黑米紅棗粥。衣服設(shè)計也敷衍得很,幾乎等于沒設(shè)計,衣褲一律沒腰沒臀、沒男沒女,上衣胯骨處縫兩個四方大口袋,怕人不注意,還在口袋標(biāo)上菱形繡花。又為顯得隆重,顯得有身份,鑲了假毛領(lǐng)子,假碎鉆拼出大花大朵大鳳凰,縫在肩上、手肘上、胸口腰間。
聲音不大,好像不是喊人,是跟身邊朋友說話,但人總是對自己名字特別敏感。兩人都轉(zhuǎn)過身,幾步開外站著一個中年婦人,四五十歲模樣,穿著水泥灰色的西服上衣,同色西服褲子,里面是白襯衣,小小一個臉盤嚴(yán)嚴(yán)實實化著妝,燙過的頭發(fā)云似的簇著,眉毛涂成灰咖色,上下睫毛都搽了睫毛膏,眼睛很大,抹了橙紅唇膏的嘴因為醒目,也顯大,一個瘦臉就像是小碟子裝了過多的果子。她是那種窄肩小胯的南方女人身條,那種身材年輕時玲瓏悅目,穿衣服也容易穿出俏來,一旦老了,脂肪枯竭,就顯得干癟可憐——脂肪并不永遠(yuǎn)是敵人,胖女人會在長跑的后半截報復(fù)回來。那婦人的身子往前探一點(diǎn),嘴巴張開一條小縫,端詳巫童的臉。
馬闖看看巫童,她叫道:娘娘!……臉上展開驚訝和熱情的笑,像個簾子唰地拉過來了。
他知道那是假象。絕大部分人只看到笑,他看得出簾子后邊的驚慌。那驚慌就像……就像一個曾經(jīng)溺水的人被拉去看海,不知情的人還問她,海美不美?這倒不能說明愛得深,作為伴侶,學(xué)會看懂對方表情,就像水手學(xué)會看云識天氣一樣,是種讓自己過得更舒服的能力。
那婦人喜道:哎呀,真是你!哎呀,小巫童,多少年不見。女大十八變,變得這么漂亮,變成大姑娘了,差點(diǎn)認(rèn)不出你了。
這話都十分陳濫,長輩見小輩的套話,聽不出她跟巫童具體什么關(guān)系,他感到巫童使勁捏他的手,不是暗示,只是一種無意識的借力。
其實巫童都不知道手在使勁,她好像劈面撞上一個冷氣森森的黑洞。這婦人從黑洞里一步踏出來,念出一道咒語。咒語喚醒了另一個巫童——好多個巫童從大到小,按年紀(jì)排列,套娃似的一個摞一個,藏在她體內(nèi)。一剎那,時間變得不是時間,她也想起自己不是自己,是一個逃犯。
巫童說,天哪,太巧了,太想不到了,在這兒會遇上您。她偏過身子介紹說,馬闖,這是我老家人,初中同學(xué)的媽媽,我打小喊她麗麗娘娘。娘娘,這是我男朋友,馬闖。馬闖說,阿姨您好。
這話巫童沒法點(diǎn)頭,貶家鄉(xiāng)貶馬闖都不是,她低頭一笑,混過答話。
那,你倆是在這兒工作,出差,還是來玩?
巫童轉(zhuǎn)頭看著馬闖,意為我是陪你來的,歸你解釋。他說,阿姨,都不是,我大學(xué)室友明天結(jié)婚,我們坐飛機(jī)過來喝喜酒,順便預(yù)習(xí)一下,明年我們也打算辦事情。
她倒沒料到他說這么多,多得溢出來了,“辦事情”這個事他們還沒講定——床上最甜的時候講的那不算數(shù),它們跟呻吟、呢喃一樣無意義,僅供助興。
巫童說,不玩了,娘娘,我們倆工作都忙,這里也沒啥好玩的。
婦人笑道,也對,這地方小得就跟個洗臉盆大,建筑都是假古董,那什么塔,說是宋代名塔,其實連塊解放前的磚頭都沒有。除了那個雪山,真沒啥玩頭。你們吃晚飯了嗎?小巫童,我請你們?nèi)巧铣燥埌伞?/p>
巫童猶豫著,又看一眼馬闖,他的表情居然蠻有興致,這一遲延,婦人手挽到巫童胳膊上,一屈臂鎖緊了,拖著往電梯口走。來來來!咱們十幾年沒見,跟娘娘整飯去。
巫童身子往后倒,兩腳在地上剎車,笑著說,不吃啦,我們吃過飯來的。
那就陪我吃!我還記得你那時去我家,就愛吃我搟的面條,桐桐也愛吃。我在廚房搟、切、煮,你倆圍著桌子埋頭吃,兩個娃娃一頓吃大半鍋,一個面劑子的面,稀里呼嚕就報銷了。
馬闖落后半步,跟在后頭,只見那句話之后,巫童的上半身收回去,恢復(fù)直立,分明是那句話里有什么東西打動了她。她說,好吧,娘娘,咱吃碗面。我們倒也是,本來就想吃碗面的。
他們搭電梯上一層,再上一層,到了頂層,賣食物的店面一半是全國連鎖,水餃、火鍋、西洋快餐和自助餐,連服務(wù)員的制服配色都眼熟。路過的人,有的不看他們,有的淡淡掃一眼,巫童從別人視角一想,他們?nèi)送鹑皇且患胰冢牌畔眿D和兒子,或者母親女兒跟女婿。她臂彎里夾著的那條胳膊,瘦得發(fā)硬,皮肉松懈,離了骨隨意亂跑,衰老就是這么凄慘,隔件衣服都遮掩不住。
婦人帶他們進(jìn)了一家面館,選了個靠里的四人桌。桌子是漆成醬紅色的大方木桌,椅子也是同色,鋪著藍(lán)底蠟染花布椅墊。她先坐了其中一邊的椅子。馬闖站在椅子口等待,巫童從桌椅之間蹚進(jìn)去,坐在里邊,馬闖在她身邊坐下。
這時是八點(diǎn)鐘,飯點(diǎn)已過,室內(nèi)很安靜。女服務(wù)員送來熱水壺和菜單,站在桌邊等點(diǎn)單的時候,她疲乏地把胯支出老遠(yuǎn)。為配合店里的復(fù)古氛圍,她穿著白底藍(lán)花對襟褂子,墨藍(lán)的灑腳褲,兩條麻花辮,辮根嚴(yán)謹(jǐn)?shù)赜眉t頭繩捆著,讓人想起“扯了二尺紅頭繩,給我扎起來”的喜兒。婦人點(diǎn)了個面,菜單遞給馬闖,馬闖跟服務(wù)員說,我也要同樣一份。然后把菜單直接放到巫童面前。
這句話其實是從巫童那兒來的。很久之前,她跟馬闖閑談時說:男士跟女士吃飯,挑菜單挑太久,拖拖拉拉,就沒意思,最好是先請女士點(diǎn)餐,然后直接說,我也來份同樣的。那才爽脆。
不過平時他們兩人出去吃飯,還是會各點(diǎn)不同的,交換著吃。這次在外人面前,馬闖猛地想起那話,立即施行,既“爽脆”一次,又顯出女友的話字字記得清,他暗自得意,眄著巫童,看她有沒有注意到那句話。
令他失望的是巫童仿佛沒聽見,只顧看菜單,前幾頁整幅的彩圖,是幾個大菜,角落價格處貼了一小塊橡皮膏,好像那兒有個傷口似的,漲了價,店家又不舍得印新菜單,新價格用圓珠筆寫在橡皮膏上。
巫童心不在焉地?fù)噶藥紫孪鹌じ啵R闖小聲說,嗨,你摳它干什么?再給人家摳掉了。她就停手了,把菜單一合,說,我其實不餓,從你碗里搛兩箸吃就行。
服務(wù)員收了菜單,唱道,兩碗面!駝著背,腳上帶襻的燈芯絨黑布鞋無聲地擦著地面,慢悠悠走開。巫童一個個拆開薄膜包裹的一次性餐具,馬闖拿起剝掉的薄膜,團(tuán)一團(tuán),丟到桌下紙簍里,他把三個圓筒形的白瓷杯排開,斟上熱水,婦人伸手拿了一杯。巫童又掏出自己包里的消毒濕巾,把木頭桌面揩一遍,她抹到哪里,馬闖就把哪里的盤子碗拿起來。婦人的目光跟著她的手看,笑道,你們倆一看就感情特好,瞧做事情這個默契!
馬闖笑了一下。店堂里放著琵琶曲子,聲音伶伶仃仃的,一個面館,弄這么雅致,非常有上進(jìn)心的樣子,但曲子不是古調(diào),不是《塞上曲》《陽春白雪》什么的,而是一些當(dāng)代流行歌曲,用琵琶彈出來,非驢非馬,本來有幾分姿色的調(diào)調(diào)也怪里怪氣的。
他們默默地喝了幾口水,是該說點(diǎn)什么的時候了。巫童抬頭對著三人中間的空氣軟綿綿地笑了好幾次,眼光飄來飄去,卻不說第一句話。馬闖心里對她有點(diǎn)局外人的同情,他知道跟這種“老家人”敘舊的難處,小時確實很熟,但這么多年過去,什么都變了,深深淺淺的,到底說什么,怎么說,都不好拿捏,需要摸索。
他還覺得那種笑陌生又眼熟,過一會兒他想起來,是她跟那些籌備婚禮的人借來的,倒也是見賢思齊。
婦人放下杯,杯底磕到桌面,篤的一聲,猶如五線譜開頭的高音譜號,要引出一篇唱詞來,只聽她自言自語似的喟道,哎呀,時間真快!小巫童都快當(dāng)人家媳婦了,太快了。
巫童說,也沒那么快,說是明年,誰知道。
婦人沿著自己的話往下講:我印象里呀,一直還是你那時的模樣。我去開家長會,你跟桐桐站在教室門口,給家長們發(fā)油印材料。你細(xì)眉細(xì)眼的,瘦得像根毛衣針,校服在身上晃,就跟毛衣針挑著塊布料似的,脖頸底下兩個鹽罐窩窩能當(dāng)肥皂盒。最后這句帶出了方言口音,她笑,露出一口細(xì)小、略見稀疏的牙。
巫童給馬闖解釋道,鹽罐窩窩是我們那里的話,鎖骨坑的意思,這里。她伸手在鎖骨上捏了一把。娘娘,你是沒見我高中那陣,胖到120多斤呢。
婦人鼻子里噴出一絲遺憾的氣聲,苦笑道,我哪能見過?你們搬走了嘛。
巫童說,是。我爸調(diào)動工作,我們就搬了。后來我們過年回老家,想去看你,但艷芳娘娘說你家也搬了,連那個老房子都賣了,多可惜。
婦人一下下慢慢點(diǎn)頭,猶如往事墜在脖子上,不堪重負(fù)。不光房子,老家具老物件,扔的扔,賣的賣,送的送,養(yǎng)了十幾年的君子蘭都不要了。就只扛著兩張嘴,驚風(fēng)火扯地上了火車。我當(dāng)時想啊,搬去一個新城市,就能重新起頭,日子就能過下去了。
她嘴邊一個恍惚的笑,拿起壺給三個杯子添水,添完了,壺嘴處余下的水,落了兩滴在桌面上。她不說話,拿手指來回劃拉,像那種給硬幣蒙一張紙,歪著鉛筆涂涂涂,讓它透出圖案的動作。水滴攤成了一大片。馬闖盯著那根帶紅指甲的指頭,覺得那動作怪幼稚的,少女做出來也許可愛,一個五十多的徐娘做出來,有點(diǎn)不合身份。
巫童說,那您跟吳伯伯,后來還挺好的?
她停下來,停一會兒,說,我也就依他,離了。
巫童面色有些慘淡,低聲說,我明白,娘娘。其實我也沒扔下。
馬闖朝巫童看了一眼,見她也低頭拿水杯喝水,頭發(fā)從耳后掉下來,擋住了側(cè)臉。他說,回過,去年國慶節(jié)假期,跟她回去,住了一星期。
喜歡我們那里嗎?東西吃得慣?
喜歡,真的喜歡,氣候比北方濕潤、舒服,飯菜也好吃。阿姨,你們那里的青菜種類真多,我都認(rèn)不過來。我每天早上陪著巫童媽媽上菜場,就跟逛植物園似的。
我爺爺奶奶都沒了,前后差半年。我姥姥姥爺跟我家住,我爸媽伺候。我媽早就辦了病退,去年迷上攝影,現(xiàn)在時不時跟她們攝影群的群友約著出去,拍花、拍貓狗、拍日出,過得還挺有滋味。我爸還沒退。
你爸還沒退?哦,想起來了,你爸是幺兒子,屬蛇的,比我小四歲。
娘娘你也挺好?你還那么漂亮、時髦,不減當(dāng)年。這唇膏是最興的胡蘿卜色吧?我這個年輕人都不如你,你看,我連逛商場都沒化妝。
那婦人嗨了一聲,臉往側(cè)面一躲,有點(diǎn)羞澀、有點(diǎn)得意,還有點(diǎn)凄涼,揚(yáng)起巴掌握住臉頰,半像自憐的美人捧腮,半像掌摑。什么興不興的,我就是瞎涂瞎化。都這歲數(shù)了,不圖漂亮,只圖遮丑。沒辦法,干了這個工作,開會培訓(xùn)每次都強(qiáng)調(diào),必須化妝,不化妝扣工資。
是什么工作啊?
三個人都笑。馬闖說,阿姨,您那店里賣不賣襪子?男襪。
馬闖說,對,黑襪子,給我的,明天婚禮上穿。
婦人愉悅起來。快來快來,吃完面就上我那兒去,娘娘給你打折。
馬闖借口去衛(wèi)生間,去店堂另一邊的收款臺結(jié)了賬。回來見兩碗面已經(jīng)來了,他坐下,那婦人才拿起筷子吃。他們像齊心合力完成任務(wù)一樣,專注進(jìn)食。馬闖偶爾抬頭看一眼,發(fā)現(xiàn)那婦人吃面的方式,是夾起一筷子,手腕一繞,把更多面條繞到筷頭上,一側(cè)頭,咬下去。
他想起巫童好像也是這么吃面,他們剛在一起不多久那陣,她嫌他吃面吸吸溜溜的出聲音,不雅。他辯稱:我在外人面前絕對吃得秀氣,在親密的人面前才豪放一些,再說,吃面不出聲,那也太難了。巫童說,你不要往里吸,咬斷,咬斷它。
他把面碗推到巫童面前,說,我吃好了,你吃兩口。
黑筷子像條船篙插在水里,倚在船邊,巫童扶起筷子,眼皮向那婦人抬了一下,又把筷子撂到桌上,說,我也沒什么胃口。
婦人從桌上紙巾盒里抽了紙,抹抹嘴,她的唇膏大半吃進(jìn)去了,只剩嘴唇邊緣一圈紅線,以及唇紋里沁著的顏色,她起身說,我去趟衛(wèi)生間,回來咱們就走。
桌邊只剩馬闖跟巫童,他覺得他們像并肩坐著的兩個考生,一門考試剛結(jié)束,卷子收走了,迎來短暫的休息。他松一口氣,對巫童笑道,你說也真是巧,異鄉(xiāng)異地的,大晚上出來買雙襪子,居然能遇到你老家的人。
是啊,寫小說都寫不出這么巧的事。
說了半天,你那個初中同學(xué)是男是女?
男生。
馬闖半開玩笑地說,我懂了!怪不得你這娘娘看我眼神有點(diǎn)怪,她早就相中你,想讓你做她兒媳是不是?結(jié)果今天一看,完蛋,被一個帥哥搶了先。
巫童木木地一笑,有些慘然。平常她一定會針對帥哥兩字嘲笑一番,但今天她奇怪地沉默著。
馬闖又說,你這個同學(xué)在哪兒工作?
巫童用一種迷茫輕柔的聲音說,他去世了。
啊?什么時候?
很多年前了……初三上學(xué)期,在學(xué)校里突發(fā)心臟病,還沒送到醫(yī)院,人就沒了。
馬闖張嘴說不出話,他這才明白適才談話中,那兩人偶爾顯出的怪情緒是怎么來的,有一種被告知考題答案的恍然。
他忍不住握住她放在大腿上的手,拇指捻著她手心,表示一種安慰。她整只手冰冷,手掌心濕熱,像一片微型泥沼。他再不敏銳也知覺得到,她的傷懷并未被時間沖淡。她仿佛真的是女巫,猛揭開一角衣襟,讓他看自己身上一個秘密的、聯(lián)通陰陽的創(chuàng)洞,一股死的寒氣從里面撲出來。這時再聽那琵琶,滴溜溜,催得人心驚肉跳,竟然聽得出悼亡的味兒了。
遠(yuǎn)遠(yuǎn)地那婦人走回來,邊走邊甩手上水,嘴上重新填了唇膏,大聲說,怎么小馬還搶了我的呢?說好我請這一頓的。
巫童把手抽了出去,快得跟痙攣似的。馬闖吸一口氣,感覺是監(jiān)考老師帶著新卷子走回來,他起身笑道,阿姨,男士給女士付賬是規(guī)矩,不然回去巫童可得批我了。
叫小毛的是位個頭矮小的姑娘,年紀(jì)很輕,胸前和褲子后屁股那一塊都空蕩蕩的,身量像個沒長足的中學(xué)生,臉盤圓如滿月,皮色蒼黃。小毛走過來,看了看后面的巫童和馬闖,要說不說的樣子,眼神像一條亮幽幽的卷尺,唰地伸出去量量,唰地又縮回去了。婦人說,他們是要買衣服的客人,沒事,你怎么了?小毛的神色并不覺得“沒事”,但實在憋不住要傾吐,皺眉道,麗麗姐,那個死胖子又來了。
婦人說,哪個人?……哦!
婦人說,瓜女子,你咋個不讓馬姐替你應(yīng)付呢?
小毛說,一來,我跟馬姐不熟噻。二來,馬姐剛干兩個月,沒個心理準(zhǔn)備,把人家嚇個好歹的,那我不造孽?菩薩保佑,正好黃姐上廁所路過。黃姐是知道這事的,咱倆跟她嘮過一嘴,我就趕緊拽住她,貼著耳朵求她。黃姐蠻仗義,說,行的,你去看我的店面,我對付那王八犢子。
婦人在小毛肩膀上按一按,說,我現(xiàn)在就回去,看那人走了沒。
巫童和馬闖在后面聽著她的話,聽懂一小半,大概是有個惡客,胖,男性,小毛很怕他,一看他來就要躲,央這個央那個替她接待,至于一個瘦小姑娘為什么怕一個胖男人,似乎也不言而喻。
她疾首蹙額地?fù)u頭,冷笑。巫童說,還有這種人!馬闖說,這應(yīng)該報警的,這是性騷擾。
婦人說,嗨,真鬧大了,我們導(dǎo)購也沒啥好辦法。那回,小毛好歹把那男的應(yīng)付走了,下班她跟我坐一趟公交,在公交站邊說邊哭,哭得眼珠都要脫出來。我說,莫怕!他要再來,你就來找我,我去換你。過半個月,那人果真又來了,又要買泳褲。小毛趁他進(jìn)試衣間,趕緊跑到我那里去,我過來替她。那人在試衣間里說,妹坨,再給我拿條大碼的。我拿了一條大碼的,站到門口說,先生,給你。他一聽聲音不對,從里面一開門出來了,咦,那個妹坨呢?我說,她上廁所了,您有什么要問,問我也一樣。他笑瞇瞇地說,大姐也挺好,大姐比小姑娘有經(jīng)驗,那您給我參謀參謀噻。他嘴里說著,手就伸進(jìn)去撓他褲襠里那一嘟嚕。我才不怕,我這歲數(shù)了,啥沒見過。我就盯著他那地方,也笑瞇瞇跟他說,大哥,我看你就買這條!這一款游泳褲它為了貼身、顯身材,襠處留的空間小,剛好你這個家什,尺寸也比一般人小,正合適!
馬闖說,愛聽,阿姨,您這是見義勇為,智勇雙全,簡直有點(diǎn)女俠的風(fēng)范了。
婦人笑道,哎呀,嘴巴太甜了。小巫童,你跟他過日子,小心耳朵得糖尿病。這么說著,一轉(zhuǎn)彎,婦人指著門楣上有頭狼的店說,到了。玻璃門敞開,門口倚著一個瘦高個女人,正舉著手,拔指甲旁邊的肉刺,婦人說,馬姐謝謝啦。那女人笑著一揮手,離開了,一面走,一面還低著頭揪肉刺,手肘一動一動的。
這黃姐名字很柔美,卻有個老爺們兒似的喳啦喳啦的沙嗓子,大聲說,走啦。就照你上次教小毛的那些話,我也笑模滋兒地把他陰損了一頓。那人有點(diǎn)要豎眉毛瞪眼睛,我還是笑模滋兒的,反正他不能投訴我服務(wù)態(tài)度不好。最后他臊眉耷眼地走了。哎,讓他明白明白,客人來了有好酒,他這種變態(tài)來了,迎接他的有獵槍。
婦人笑道,瞧把你厲害的。舒坦了嗎?
舒坦了,可替小毛報仇了。你還帶著客人呢,快招呼人去。
婦人帶著巫童和馬闖進(jìn)了店門,說,進(jìn)來,你們倆坐坐。我去給小馬拿襪子。
衣架中間有一張長長的黑皮革凳子,他們并肩坐下。店不大,是一個雇員能照管過來的那種規(guī)模,米色瓷磚地面亮得令人不安,像潑了油,映出天花板上的燈,像一枚一枚釘子頭。墻上一個個方格子里也掛著射燈,照亮懸掛的衫褲。他們身邊玻璃架子上摞著兩層男褲,下面一層配好了三雙不同顏色的狹長尖皮鞋。男鞋在女性眼里出奇地大,像小船,巫童很怕男鞋,總覺得那上面有一具隱形的龐大身軀,走太近會撞在人身上。
婦人回來時,手上沒拿襪子,卻一手提了一個衣架,左手衣架上是一件亞麻色棋盤格薄呢西服,里面套著白襯衣,右手衣架上是跟西服上衣同色的淺灰褲子。她手指勾著衣架的天鵝頭,舉到視線的高度,說,小馬,幫阿姨一個忙吧。
馬闖站起來道,您說。
馬闖說,當(dāng)然行。他接過衣架,婦人很歡喜,回手一指,試衣間在那邊,里面有試裝皮鞋。
等馬闖去了,婦人一拍髖部,說,瞧我這糊涂,都忘了給你們倒水。她快步走回收款臺,影子在瓷磚地上急急跟著。黑木頭的臺子像一片水里的孤島,她俯身忙活一陣,用一次性杯子倒了兩杯溫水,拿過來。巫童說了謝謝,一杯放在身邊,一杯拿著喝。杯子裝得很滿,蠟紙不堪重載,很有在手里變形、癱掉的趨勢,她趕緊喝下兩大口。
婦人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只拳頭,像學(xué)校里給要好同學(xué)送糖果似的,伸到她面前,一下把手掌張開老大。巫童扮出好奇的樣子,抻長脖子看。她手心皺紋多而碎,比手背還顯老,又因為瘦,掌紋特別深,紋路中心放著一個半透明白色小袋,非常珍貴的樣子,車輻似的所有路徑,只通向那一袋財寶。
巫童愣一愣,笑道,咦,這不是無花果嗎?我們學(xué)校外面小攤上五毛錢一袋!她拿起來看,小袋子大概四張郵票大,深紫色油墨印著繁體字“無花果”,那個酸甜味道的記憶涌過來,舌頭兩側(cè)立刻泌出唾液。
婦人欣然道,對呀!你還記得。
哪能不記得?我們天天課桌抽斗里放一袋,趁老師回身寫板書,趕緊塞一根到嘴里含著。
婦人說,吃吧吃吧!娘娘沒請成你吃面,請你吃個無花果。
婦人得意道,現(xiàn)在你只要想買,還有買不到的東西?她也伸手抽了一根吃,兩手拍打一下,拂掉指頭上粉子,說,以前桐桐最愛吃這個,一天到晚褲兜里放一袋,我好幾次洗褲子忘掏褲兜,都給他洗了。我在廚房做飯,他到廚房找我,給我講學(xué)校里今天又怎么了,邊說邊給我往嘴里喂無花果。他總提你,十句有五句講的是小巫童。我說,你是不是喜歡人家?他不說話。我說,喜歡也沒什么,要真喜歡一定告訴媽媽。我還說他,你也買點(diǎn)貴的零食,別總買最便宜的,讓人以為爸媽舍不得給你零花錢似的。他說,不愛吃別的,就愛吃這個。
她又拿了一根吃,嘴上沾了一點(diǎn)白,笑道,也奇怪,這東西就跟會上癮似的。我跟你吳伯伯搬走以后,咱那里的吃食我一樣不想,只想這個無花果。后來總算找到賣的了,一買就買半麻袋,慢慢吃。
巫童微笑不語,她看一眼沾在手上的白粉,覺得那是未撒盡的骨灰。
試衣間那邊傳來響動,馬闖煥然一新地走出來,大聲說,阿姨,看看行嗎?
馬闖站在試衣鏡前,看看正面,又偏過身子,扭著頭看側(cè)面。還真挺好看,我一直覺得我皮膚黑,不能穿淺色的。
巫童也走過來,站在馬闖另一邊,笑道,娘娘開始給我們當(dāng)導(dǎo)購員了。
馬闖說,您要覺得行,那我就換下來了。
馬闖說,有什么不好的?換衣服又不是啥體力活,您拿去唄。
巫童微笑道,納喀索斯,被自己的美貌震驚了?
巫童搖搖頭,馬闖不知道是“沒結(jié)婚”還是“不知道”,還是“別說了”,他也不敢多問,男人多嘴多舌地打探女士婚姻情況,也是一種不體面。
婦人攢起眉,像講一件有點(diǎn)討厭、有點(diǎn)惡心的事,嘴角往下按一按。怎么沒走?走過了,沒意思。跟你吳伯伯離了之后,人家給我介紹了一個,也是沒了小孩,他家沒的是姑娘。比桐桐大好幾歲,快高考了,晚自習(xí)下得晚,本來夫妻兩個輪流去接,碰巧那天她媽媽打麻將手風(fēng)順,舍不得下桌子,給女兒打電話說你自己回吧。結(jié)果就那么巧,就那天晚上出了事,讓車給碰了,司機(jī)肇事逃逸,一直也沒抓著。你說她爸能不怪她媽嗎?肯定心里還是有怨氣。但要怪吧,她媽媽也傷心得天天哭,又不能說出口。她爸爸跟我說,那時候是真沒法過了,再看著她、看著那間屋我就要瘋了。他也跟我一樣,離婚,離開老家,想重新開始。
巫童聽得面色漸漸變了。她直著眼說,娘娘,我也不敢問你還怪不怪我……
她才說半句,婦人就一串“不不不”攔上來,兩只手在空中晃出了虛影,連帶她頰上肉都震得顫動。千萬別!孩子,好孩子,千萬別這么想。桐桐的情況不一樣,娘娘誰也不怪,只怪命不好。我一直都這么想。老天爺要收人,他就想要桐桐,咱有啥辦法……嗨,我還跟你說那個老石吧!他姓石,叫石漱云,真的蠻好一個人。
她遺憾地擺頭,語氣平靜極了,回顧自己的敗績,故意淡淡地說出來。當(dāng)時人都講,你們倆同病相憐,一塊堆兒好好過吧,跟別人不能說的話,跟對方說說,互相安慰、互相溫暖。哪知道,同病是同病,疼法可是千差萬別,我們倆比別的夫妻更說不到一起。
怎么會說不到一起?
巫童靜靜聽著,攥著手。燈光雪亮,太亮了,這個玻璃拘押室里,全世界的燈都照在她身上。那些無頭人虛握雙拳,防著她肇事逃逸。
巫童說,怎么會,怎么會!我……門簾一響,馬闖出來,兩人都閉了口,往他那兒看,這次的一身是海軍藍(lán)平駁頭西裝,里面配黑色高領(lǐng)衫,下面藍(lán)白格褲子。
他神采奕奕地大步走過來,問,女士們覺得怎么樣?婦人和巫童都說,好看,好看!
他走到鏡前,挺胸,兩手揣進(jìn)褲兜,又抽出手,垂在兩邊。婦人在他旁邊,踮著腳,伸長手臂,把窩在里頭的后領(lǐng)子翻過來。小巫童,你看,小馬穿海軍藍(lán)多帥喲,以后你要多給他買這個顏色的衣服。巫童漫應(yīng)道,好的。
巫童也往鏡中看去,三個人映在鏡子里,宛如一幅鑲了框的全家福照片。婦人的眼睛從鏡中看看她,又看看馬闖,露出慈愛的笑。
巫童背上一涼,突然明白,什么“朋友的兒子快結(jié)婚了”,什么“高矮胖瘦跟你一樣”,根本沒有這回事,沒有那么個人,她是把馬闖想象成吳桐。她一定想過:如果吳桐不死,很可能到今天還跟巫童是一對,差不多該張羅婚事了,他會一套套試穿母親幫他選的衣服,傍著未婚妻……馬闖的玩笑話,歪打正著。
他正跟婦人說笑,有商有量,渾不知自己成了劇里演員。阿姨你覺得哪套好?我覺得剛才那亞麻色西服,配上這個黑高領(lǐng)衫也好看。他又喊巫童:我手機(jī)放在褲子口袋里了,你幫我拿一下,我給這套拍一張。
婦人搶著說,哎呀,耽誤你們時間了,我真是太不應(yīng)該了……謝謝你小馬,快去,回去休息吧。小巫童,你早點(diǎn)睡,好好睡,不然明早化妝,粉都不貼皮膚,不漂亮了。
巫童又覺得,這是她心里彩排的婚禮前夜會對兒媳說的臺詞。馬闖說,那,我去把衣服換下來。他走出幾步,又走回來。阿姨,我把這套買下來吧,給你沖業(yè)績。那臉上展開十分純良的憨笑,像個會散熱的光源一樣。他一向擅長這種讓人心軟的笑。
馬闖說,行!
走出商場,巫童說,咱們在里面待了多久?馬闖看看手機(jī),說一個半小時。
她喟道,才一個半小時?我以為好幾個小時了。實際上她以為小半生過去了。她抬頭在夜光里找到雪山,山影像遠(yuǎn)遠(yuǎn)守著望著、踟躕不去的魂,一個陰森的誘惑。
他忽然說,哎呀,襪子!
他們在街邊停住腳,互相看。旁邊有個賣花的老太太,坐小馬扎上守著一只白泡沫箱子,里面一束一捆的百合、玫瑰、石竹,還有黃的白的菊花,黑夜里紅玫瑰像污血,百合在蒼綠葉子里打著青白的苞。老太太看他們站著不動,以為想買花,對著馬闖大聲說,玫瑰便宜了便宜了,百合便宜了!都是今天的鮮花,到晚上賤賣了。
最后馬闖主動說,算了,我就穿波點(diǎn)襪子吧,人家都看新郎,誰去注意伴郎。巫童點(diǎn)點(diǎn)頭,只覺得十分疲乏,像剛跑完一趟馬拉松。她說,你要是早這么想,咱們就不用來這里了。
馬闖說,我還以為你會慶幸,幸虧來了,遇上你十幾年沒見的阿姨不好嗎?我還挺喜歡她的。年輕時候肯定挺漂亮吧?現(xiàn)在也比一般人強(qiáng)。呀,我是不是不該在你面前夸別的女人漂亮?他說完,嘿嘿一笑。
他們回去,洗澡上床。酒店房間里的燈光昏暗,淡啤酒那種黃色,像永遠(yuǎn)睡眠不足的一雙困眼里放出的光。時間確實晚了,明天五點(diǎn)多就要起來。他們只吻了幾下面頰,就各自轉(zhuǎn)過身去。馬闖關(guān)了床頭燈。
那邊很快響起綿長沉緩的呼吸聲。酒店的窗簾特別厚,屋里一點(diǎn)光沒有,不光黑,是黑的曾祖母。巫童側(cè)身躺著,等了一陣,打開枕頭下的電子書,接著讀那本《進(jìn)入空氣稀薄地帶》。她需要一些人一些事,把腦子里那個人的影子覆蓋掉。上次看到哪里?一位叫羅伯·霍爾的登山團(tuán)隊領(lǐng)隊陪伴客戶上山,暴風(fēng)雪襲來,后者體力耗盡,無法下山,兩人都滯留在珠峰頂上一處叫希拉里臺階的地方,它不是臺階,是海拔8790米處的一塊巨石,是上下山最難的一道難關(guān)。溫度持續(xù)下降,留守大本營的人用無線電呼叫霍爾,為了鼓勵他下山,又通過衛(wèi)星電話給他接通了新西蘭的妻子。
馬闖醒了。被子窸窸窣窣,他轉(zhuǎn)過身來,惺忪地說,你還沒睡?她合上電子書的外殼封皮,不回頭地說,你睡吧,別管我,我看完書就睡。他聽出她聲音不一樣,鼻子堵住了那種悶悶的,伸手搭在她肩頭,說,怎么了?哭啦?她仍不回頭,沒事,我說了不用管我。沒什么,就因為這書的結(jié)局特別慘,讓人有點(diǎn)難受。
肩頭的手縮回去,他放了心,依舊轉(zhuǎn)過身,聲音隔著一道肉體傳過來,像隔了一道門板似的,聽不真。嗨,難過就別看了,你也真是,明天有事,看什么書……趕緊睡,啊。沒多久他又睡過去。不深究的人過得真容易。巫童松一口氣,她躺在黑暗里,想著那個人。
他名字是吳桐,初一下學(xué)期從別的班轉(zhuǎn)到她們班。兩個名字讀起來太像,他剛來那幾天,常是老師喊一聲,站起兩個人。當(dāng)時的通行辦法,是給同音的名字加前綴。班里還有一個劉佳一個劉嘉,分了大小,一個大劉佳,一個小劉嘉。叫了幾個月,大伙慢慢感覺他們生下來就該叫大劉佳和小劉嘉,上戶口時就該這么報,沒加大小是父母的疏忽,現(xiàn)在總算補(bǔ)上了。
按年齡分,吳桐就是大吳桐,巫童成了小巫童。他倆逐漸成了固定搭配,老師說,來!來兩個人,跟我去寫學(xué)生手冊——就大吳桐小巫童吧!再過一段時間,叫他們兩個人,只需叫一個名字,他們成了默認(rèn)的彼此另一半,老師說,這周咱們班值日,得有人去畫一樓的黑板報,大吳桐,你倆去吧。
由于那些共同任務(wù),他們有很多時間要同進(jìn)同退,吳桐的媽——姜麗麗,囑咐吳桐:記住把人家女同學(xué)送回家,你再回,啊。兩家本來離得近,只差一個路口,家里大人賣菜場、雜貨店照面的時候,額外多寒暄幾句,慢慢就更熟了。
也難免摻雜一點(diǎn)功利色彩,巫童學(xué)習(xí)好,永遠(yuǎn)是班里前五名,吳桐雖然總分始終中不溜,但一門數(shù)學(xué)總是鰲頭獨(dú)占,多難的卷子,他丟分不超過三分。兩邊家長都囑咐孩子:多跟人家學(xué)學(xué),啊。取長補(bǔ)短,不會的多問!
他們不但學(xué)業(yè)上互補(bǔ),閑書上也互通,那時同學(xué)們互相傳看武俠小說,金庸古龍梁羽生,還有漫畫書,女生看《阿拉蕾》《雪椰》,男生看《七龍珠》《城市獵人寒羽良》。巫童家里管得松,吳桐家里管得嚴(yán)。吳桐借來的武俠小說,放在巫童書包里,讓她帶回家保管,巫童也都讀了。男生們愛郭靖、張無忌,課間吆喝著比拼“降龍十八掌”和“乾坤大挪移”。只有吳桐崇拜李尋歡——她喜歡他這點(diǎn)不一樣,認(rèn)為是很重要的優(yōu)點(diǎn)——他在課本邊緣畫帶穗子的飛刀,刀尖兩邊各畫幾條貓須一樣的斜線,表示刀飛在空中。
她喜歡上吳家去,也喜歡他媽媽。姜麗麗在百貨大樓站柜臺,賣手表,是遠(yuǎn)近數(shù)得出的漂亮人,外號七仙女。一條街的女人都看著她穿衣服,桑棉綢的連衣裙,肉色絲襪、裙褲,麗麗穿什么她們就跟著穿。他家三口人衣服上總有點(diǎn)淡淡的香味,吳桐曾拉開大衣柜,給巫童看他媽媽埋在柜子角落里的香皂。
那個年紀(jì)的男生,邋遢得全無心肝,能把白運(yùn)動鞋穿成腌咸菜色,鞋尖上還有半年前雨天踢上的泥痕。但吳桐的鞋永遠(yuǎn)干凈。
她記得他家有張大圓桌,他倆在桌上寫作業(yè),吃小袋無花果,吃桃酥、龍眼酥。桃酥放在一個鐵皮餅干桶里(吳桐捧來餅干盒,巫童負(fù)責(zé)用指甲撬開圓蓋子)。吃完了,桶不收起,就放在桌上書本鉛筆盒之間,像一片平房里起了大樓。她寫作業(yè)寫一會兒,趴著,嘴里含著無花果,看桶上四面的印畫,兩面是女電影演員照片,兩面是姚黃魏紫的大牡丹花。
姜麗麗所記得的吃面橋段,也發(fā)生在那張桌子上。有一陣巫童媽媽做手術(shù)住院,她爸每天中午去醫(yī)院送飯,忙得腳打后腦勺,姜麗麗就讓巫童中午到吳家來吃飯,通常是吃面,面快。平時鋪著白色帶鏤空花的桌布,吃飯時桌布撤掉。桌布洗得像海上泡沫一樣白。
每周有兩天,下午只上兩節(jié)課。她跟吳桐到他家寫作業(yè)。大人都沒回來,世界是他們的。陽光穿透窗玻璃,處處一片迷蒙綿軟。靜默之中,吳桐爸爸養(yǎng)的熱帶魚在缸里唼喋一聲。地上一排赭色大花盆,君子蘭、四季海棠、仙客來,都是有點(diǎn)老氣橫秋,但又很溫馨的花。
她有時抬頭四望,讓眼睛休息。衣柜上的長方大鏡在不遠(yuǎn)處,像一個打開門的隔壁房間,一抬腿能邁進(jìn)去。那里也有兩個人,有些陌生,一個低頭寫,一個抬頭看,桌下四條腿井然地各有姿態(tài)。鏡像邊緣,還裝飾著君子蘭那報刊圖案式的蒼翠的葉、珊瑚色的花,猶如一張明信片。
那是她人生的黃金時代。都是瑣事,都是平庸家常,單個拎出來也沒意思,但遠(yuǎn)觀是無盡水面上一片粼粼波光,她躺在船里,半夢半醒,金光在眼皮上跳,槳聲軋軋,泛舟中流,操槳的是吳桐。
她后來讀到“意綿綿靜日玉生香”,覺得每個字都貼切極了,正是那張明信片背面該印的。又看到美國女畫家瑪麗·卡薩特的畫,也親切,那種不太明亮的室內(nèi)光,半舊的家具,人們平靜的心無旁騖的依戀。
曾經(jīng)那么親近,可她現(xiàn)在竟不記得吳桐的長相。都是零星印象,像一張照片撕得太碎,風(fēng)又刮走了一些,剩下的碎片,有的有一點(diǎn)鬢角,有的有半邊眉毛,似乎什么都在,只是拼不出一張面貌了。
她記得他臉色白白的,像他媽媽,皮膚皎潔,一顆痣一粒雀斑都沒有,顴骨那一塊像白瓷碗的弧。眉毛很濃,側(cè)看是立體的,因為她總在他旁邊,看得最熟的是側(cè)面。他眼睛不太美,有些溜眼邊,憂愁相,隨他爸爸,但鼻子又很好,一個規(guī)規(guī)正正的六十度角。姜麗麗說,男觀鼻子女觀眼,我們桐桐鼻子好,眼睛差點(diǎn)不要緊。像小巫童,有這樣的大毛毛眼,將來也絕對沒問題。
“將來”像有一百年那么遠(yuǎn),下輩子的事。漫畫里有那種男孩女孩互相表白的情節(jié),接下來就是個手拉手的特寫畫面。她模糊想過:如果吳桐拉她的手,她不會拒絕。
他手很大,比一般少年大,骨節(jié)分明。姜麗麗拉著兒子的手說,大手大腳,我桐桐將來是大高個兒。高個子穿起西服三件套,那才好看。我們那個小領(lǐng)導(dǎo),白胖子,又矮,沒脖子,就像搪瓷缸子成精!又非要天天穿西服,像搪瓷缸子加個布套。當(dāng)時在場的還有幾個娘娘、奶奶,都笑得不行。
巫童曾聽見長輩聊天說:麗麗當(dāng)年結(jié)了婚,心還是有點(diǎn)野,跟小吳不大牢靠,沒想到有了兒子,還真拴住了。
他們最親密的時候,有兩回。一次是他用橡皮嘶嘶擦練習(xí)冊上寫錯的題,一吹,橡皮屑飛到她眼睛里,她哎呀一聲,閉緊了那只眼。他說,別動,我給你吹出來。他身子擋著光,立在她面前,扳起臉,拇指食指慢慢撥開眼皮,說,你往旁邊看。她依言轉(zhuǎn)動眼珠,看著地上的君子蘭。余光里一張臉越變越大,一座山的陰影壓下來。撲一聲,一股風(fēng)襲來,眼珠一涼,涼意一直鉆到顱骨深處。他松手說,好了好了。
還有一次,六一節(jié)聯(lián)歡匯演,老師讓他們搞一個雙人配樂詩朗誦,他們在禮堂側(cè)幕等上臺,兩人都被涂了腮紅和唇膏,不敢互相看,一看就想笑。白色連褲襪老往膝蓋底下掉,窩在腳心里,她彎腰捏著往上提。剛好一個群舞演員匆匆跑過,裙子風(fēng)箏一樣從她頭發(fā)上帶過去,裙擺的亮片一下把頭上一大綹頭發(fā)掛了出來。只剩半個節(jié)目了,趕緊重梳,她揪掉雙馬尾的兩邊皮筋,好歹用手指理順,轉(zhuǎn)過身,讓他給重分發(fā)路。
幾個猶豫的指頭爬上來,在頭發(fā)里撥了幾下,像在草叢里尋失物。她催道,快點(diǎn)!于是一個指尖從頭頂心啟程,一路很慢很慢地犁下去。指甲劃著頭皮,發(fā)出極輕微的嗞嗞聲。
她整條脊椎骨都酥麻了,頭皮和耳朵一陣陣過電。閉上眼,腦子里亮起一幅畫面,是用后腦勺看到的:他無辜地睜著一對溜邊眼,大白手像走夜路的白衣人,穿過了黑發(fā)的茫茫荒原。
人生最后一天,他到底拉了她的手,然而是為考試。
那個歲數(shù),她不愛運(yùn)動,很奇怪,照人體的生理發(fā)育,青春期本該最好動。也不光她,除了女體育委員,幾乎所有女生都不愛運(yùn)動。大家以缺乏運(yùn)動能力、病歪歪嬌滴滴為榮、為美,好像是。每學(xué)期體育考試,都是公認(rèn)的集體劫難。考試項目里,短跑,立定跳遠(yuǎn),一分鐘跳繩,一分鐘仰臥起坐,還有球類,這些都好辦,最恐怖的是八百米跑。提前半個月,大家就唉聲嘆氣,就愁起來,常常一個人忽然慘呼“怎么辦要考八百米啦”!然后一群人跟著大聲哼哼成一片,哀鴻遍野。
其實哭慘是種風(fēng)潮,巫童考試后也會假情假意地陪別人抱怨題太難,這也錯了,那也沒答對,完蛋了。但八百米她是真怕。每隔一段時間,課上老師讓練跑八百,她到終點(diǎn)都瀕死了,一嘴巴血腥味,胸口疼得撕扯著,此后幾天下樓梯都犯愁。有一回,最后一百米她是流著淚,連喘帶哼地跑下來的。
那個期末第一次考,五人不及格,下節(jié)課補(bǔ)考,還有兩個沒及格。兩個里就有她。體育委員說:下節(jié)課最后一次補(bǔ)考了,最后一次機(jī)會,老師說,你們可以找個人“帶跑”。
帶跑不是代跑。八百米的路線,是繞教學(xué)樓兩圈,老師站在樓的陽面,終點(diǎn)線附近。帶跑的同學(xué),候在樓的陰面——老師裝不知道——等人跑過來,就拽起手,拖著快跑一段,搶一些時間出來。等跑到轉(zhuǎn)彎處,放手。
巫童想都沒想就說,我讓大吳桐來帶我,行吧?體委說,行啊。
考試那天,是個初冬的大晴天,她一出門只覺四處刀光,慘烈得刺眼睛。體育課是第三節(jié),第一節(jié)課間,她拿著古龍的《流星·蝴蝶·劍》,走到吳桐座位處給他。
她個子小,坐第二排,他坐倒數(shù)第三排。教室又大又吵,像《清明上河圖》似的有無窮的雜亂幽微角落,從“前面”去“后面”,跟出趟國差不多。吳桐把書收進(jìn)抽斗里,仰臉看著她,問,怕不怕?她拉長聲說,怕死了。他說,沒事,有我呢,說不定帶你拿個第一名。
一起補(bǔ)考的還有別的班的四個,一共六人。她剛站上起跑線,腿就軟了,老師口中的哨“嘟”一聲,左右人都沖了出去,她被撞一下,歪斜幾步,也趕快加速,竭力不落后太多。第一圈跑到樓后面,她排倒數(shù)第二。帶跑的六個人都等在道邊,像接力賽一樣,兩個人都伸出手,一連在一起,立即飛跑起來。
吳桐也在其中,她把手向他伸過去,他準(zhǔn)確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落進(jìn)一個又軟又硬的套子里,一股力量透過皮肉骨骼傳來,上身被猛拽過去,上下身幾乎錯位,腿被迫加快頻率,追趕身體。巫童看著他的后腦,仿佛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腦后發(fā)旋長得很好玩,像電風(fēng)扇葉片轉(zhuǎn)起來的樣子。他卻毫無綺思,只顧專心往前沖,好像她能不能及格,是他
西嶺雪山字篇六
吃完中飯,爸爸媽媽帶我和余翔一家去了四川西嶺雪山,西嶺雪山海拔2155米,當(dāng)我們乘坐索道來到這里時,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讓我們好像來到了冰雪世界。
滑雪場里玩的東西可多了,有雪上摩托車,雪上碰碰車,滑雪等等。其中,我印象最深的是滑雪。
我們先穿上滑雪鞋,拿上滑雪棒和滑雪板。滑雪鞋非常的笨重,每走一步都要用力把腳抬起。怎么滑呢?看著許多和我們一樣的.大人小孩在一旁挪步,媽媽決定還是請一位專業(yè)教練吧!教練教我們穿滑雪板要先把鞋尖插進(jìn),再用力踩后面的彈簧;他教我們滑雪時,讓我們先把滑雪板對齊,雙腳稍稍分開;他還教我們?nèi)绻胍獎x車,就兩塊板最上與肩同寬,后面慢慢分開。他剛說完,我和翔翔就迫不及待地滑起來。我們先慢慢地滑,照教練說的去做。一開始我根本沒掌握竅門,看到自己要撞上別人才剎車,所以一連摔了好幾個跟頭,但后來我知道剎車不會一下子停下來,我試著去嘗試一下,果然沒摔跟頭。接下來,我一次比一次挑戰(zhàn)距離遠(yuǎn)。最后,我都從高處滑下去過小山都不摔跤了。
我驕傲極了,看我多厲害!我也想說,滑雪太有趣了。
西嶺雪山字篇七
1、遠(yuǎn)遠(yuǎn)望去,高聳的山嶺間絲絲白云繚繞不散,仿佛一條晶瑩耀眼的龍在藍(lán)天下飛舞。我們坐纜車上山,從海拔3000多米的高處往下看,山中人跡罕至,鵝毛大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飄落,只有一群小牦牛崽在吃草,悠閑地甩著尾巴,它們的睫毛上堆著一層厚厚的積雪,可它們一點(diǎn)都不怕寒冷,我想了寒風(fēng)中的梅花。
2、玉龍雪山不僅巍峨壯麗,而且隨四時的更換,陰晴的變化,顯示奇麗多姿。時而云蒸霧涌,玉龍乍隱乍現(xiàn),似“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女神態(tài);時而山頂云封,似乎深奧莫測;時而上下俱開,白云橫腰一圍,另具一番風(fēng)姿。
3、我們坐在車?yán)铮h(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了銀光閃閃的峰頂雪白雪白的,朦朧中,玉龍雪山猶如一條沉睡的巨龍?zhí)稍谶|闊的原野上。峰頂被層層白云環(huán)繞,好像給這條巨龍戴上了一頂白絨帽。
4、白皚皚的玉龍雪山峰峰披云戴雪,似一排玉柱立地擎天,并肩聳立在金沙江東岸;如一條矯健的玉龍,從碧空婉蜒而來,騰躍于錦繡大地之上。它氣勢磅礴,洋溢著一種雄奇、壯麗的美。
5、玉龍雪山的積雪融化成雪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山腳下有個“藍(lán)月谷”,就是雪水匯成的一個湖泊群。
6、一眼望去,只見一座座銀白色的山像巨人一樣聳立著。
7、早晨六點(diǎn),天色微明,蒙朧中天際里靜臥著一條銀雕玉塑的飛龍,通過飛檐的翹角晨曦中我看到了雪山的影子。天還沒有全亮,迫不及待的我便我坐上了通往雪山的大巴。山路蜿蜒,峰回路轉(zhuǎn),漫卷的云霧擋住了我的視線,疾駛的汽車又讓雪山重新映入我的視野,翹首回望,碧綠的青黛從身邊蔓延到山下,而嵐靄裊裊的谷間依然飄浮著迷離。
8、到了雪山腳下,我抬頭仰望那巨大的玉龍雪山,那山上的積雪與深褐色的巖石,黑白分明。白云在山頂上飄,好像給雪山峰蒙上了一層面紗。
9、纜車平穩(wěn)地出發(fā)了,在索道上看玉龍雪山,下面山坡上,綠樹挺拔,郁郁蔥蔥,棵棵樹木組成一片綠色,環(huán)繞著雄偉的玉龍雪山,壯觀秀美。我們在索道的纜車上向下觀望,峽谷幽深,讓人驚嘆美景的同時,又感到分外恐懼。山上,玉龍雪山蜿蜒崎嶇,峰巒疊嶂。潔白的積雪,給玉龍雪山帶上了一個白色的飄帶,多像白族姑娘帽子后面的帶子啊。
10、雪山近在咫尺,巍峨壯觀,更有數(shù)不清的高山在我眼前,遠(yuǎn)方的山峰使我著迷,也一直對它們魂牽夢繞,可那是我無法攀越的高度,我可以極力嘗試我能嘗試的海拔高度,但我更愿意在這樣高海拔的地方,有這樣的機(jī)會靜靜地待上幾個小時,該有多么的奢侈。
11、我來到玉龍雪山附近,從老遠(yuǎn)就看見了那玉龍雪山,它是小小的,身上穿著雪白的衣服,美麗極了。
12、腳下的雪干凈得連個腳印也沒有,只有風(fēng)吹的痕跡。天空萬里無云,藍(lán)得讓人窒息。遠(yuǎn)處巍巍群山,腳下是皚皚白雪和松林。這個纜車很陡,也很快,不一會兒就到了。
13、玉龍雪山海拔5000多米,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一個巨大的云霧。人們不禁有點(diǎn)害怕它。山上的溫度總是在零下20度以上,對于我們這些習(xí)慣了南方溫和氣候的人來說,這是很不一樣的。
14、玉龍雪山表面被一層層薄薄的雪覆蓋一片白茫茫的。白色的雪和覆蓋一片白茫茫的。白色的雪和白茫茫的霧融合在一起,分不清那個是雪哪個是霧。
15、到山頂,一出索道,只見外面是一片冰川,白茫茫的一片,自己置身在冰雪世界里,呼吸著已顯稀薄卻十分清新的空氣,感受著這許域世界的神奇與美麗,真有一種來到世外桃源的感覺。
16、放眼望去,四周霧靄蒙蒙,白茫茫的一片,只可依稀看見不遠(yuǎn)處的雪山,好似在與人捉迷藏。
17、玉龍雪山很高,最高處有3600米高,可我并不能看清頂峰,因為云把山劃為了兩部分,而峰頂則是上半部分,被云抓住。于是我決定乘坐纜車上山,看看這高3600米的雪山有多么震撼,多么讓人驚訝。
18、連綿的白白的山,一座接一座,似乎是變長了許多,雖看上去感覺不同了,卻是多添了點(diǎn)雄偉的味道,讓人感覺到連山都離我這么近。
19、玉龍高昂的頭,翹著的尾,龍身是疊泉飛瀑、原始森林、高山草甸等諸多景致為一體。真可為是氣勢磅礴的偉丈夫、也是風(fēng)姿綽約的美女子,在日月下高聳入云,清新俊秀。但她的龍體仍然在經(jīng)受從亞熱帶到寒帶多種氣候的侵襲,逐年的山體在風(fēng)化,就是這風(fēng)化著的山體,給登山者帶來無限的困難,沒有人登上玉龍雪山的最高峰,使她更顯得神奇脫俗,也讓無數(shù)的人為之神魂顛倒。
20、這是一座世界上“最溫暖”的雪山,這是一座壯美巍峨的雪山,這是一座神奇美麗的雪山,這就是壯美的玉龍雪山。
21、遠(yuǎn)遠(yuǎn)望去玉龍雪山好像穿著五彩繽紛的連衣裙一樣美麗的人,這里風(fēng)景如畫,真是個可愛的地方。
22、一路上,我遠(yuǎn)眺道路盡頭的整座玉龍雪山像一條飛舞的巨龍在云霧繚繞中若隱若現(xiàn)。經(jīng)過十幾分鐘的車程,我們來到景區(qū)的入口處,站在山腳下,抬頭近看雪山就像一條尚未睡醒的巨龍靜靜的臥在那里。
23、在玉龍雪山上,一眼望去,是一片茫茫的白雪。雪使周圍的環(huán)境更明亮,但它仍然引人注目。我的腳陷在松軟的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