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為教學中作為模范的文章,也常常用來指寫作的模板。常常用于文秘寫作的參考,也可以作為演講材料編寫前的參考。寫范文的時候需要注意什么呢?有哪些格式需要注意呢?下面是小編幫大家整理的優質范文,僅供參考,大家一起來看看吧。
戲迷篇一
;我有位姑姑,長得五大三粗,面龐黝黑,沒有一點兒女性的柔媚和飄逸感,卻天生是個戲迷,從小愛看戲聽戲,沒事還在家自導自演,青衣花旦小生老生她一個人全齊活兒。家里本是殷實大戶,肥田沃土若干,雇著長工,不用她下地干活,姑姑的父親,也就是我爺爺,就任她折騰,閨女高興就好。
我爺爺六十大壽,請了戲班子唱堂會。姑姑喜笑顏開,忙碌著給戲班子里的人端茶倒水,殷勤伺候。
那年姑姑十七歲,恰是熱戀懷春的年紀。明眼的爺爺從我姑姑的舉止表情中瞅出了端倪——戲臺下的姑姑,偷偷與飾演張生的戲子眉目傳情,秋波蕩漾……盡管姑姑很“狡猾”,自認為做得“滴水不漏”。
爺爺見姑姑的心越來越野,再不干預這閨女怕是留不住了。和風細雨地勸說,毫無成效;狠下心痛罵,也罵不回她看戲的野心;鎖在家里不讓出門,就以絕食抗爭。最后,爺爺實在沒法,動了手,姑姑被揍得鼻青臉腫,依然初心不改,竟然與那飾演張生的小伙子私奔了!
爺爺又氣又惱,派人四處打聽,結果打聽到她正和“張生”重起爐灶另開張——籌備新的鄉戲班子。大戶人家的小姐,要與一個窮戲子結為秦晉之好,爺爺覺得自己的老臉都被丟盡了,思慮再三,有了整治那“張生”的法子。
爺爺先是請訟師書寫了狀子,以“誘騙”民女為罪證,將“張生”告到了縣衙。而后,讓長工備好馬車,他拎著一褡褳洋錢,去了縣衙。
一路打點順風順水,只等傳喚了“張生”來大堂,予以法辦。“張生”來了,姑姑也來了。姑姑不卑不亢,于大堂之上,據理力爭,最終以一句: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家的鬼,落下了這場官司的帷幕。
沒想到親親的閨女完全不給自己留情面,爺爺的臉當場就灰了,挺直的身軀突然就佝僂下來。他神思恍惚,跌跌撞撞地出了縣衙,在車把式的攙扶下才登上了馬車。
歸家之后,爺爺大病了一場,病愈之后,抑郁難以排解,竟添了抽大煙和喝酒的嗜好,原本富足的家境也因這倆嗜好每況日下,像旱天的河塘,日漸干竭。
姑姑和“張生”的日子卻過得風生水起,兩人招兵買馬,戲班子的規模越來越大,四鄰八鄉都去演出,可唯獨娘家村,有心去演,卻沒那個膽,總是繞行。父女倆一樣的犟,誰也不肯先向對方低頭服軟。
姑姑知曉了娘家陷入困境,就時不時地予以接濟。她曉得自己爹的脾氣,如果把錢和物直接送去,他肯定不會接受,就拐了道彎兒,托付她舅舅我舅爺,讓舅爺以自己的名義給爺爺送去。
大煙和酒,最終掏空了爺爺的家底,也掏空了爺爺的身子,漸漸地就病入膏肓了,彌留之際的爺爺,眼神已經渙散,卻一直執著地朝門口看。
我舅爺聰明,說:姐夫,是不是想閨女了?
話畢,細心的舅爺看到爺爺眼里似乎閃過一道光,倏忽而逝。他暗暗自責,忙亂起來怎么偏偏就忘了派人去叫外甥女呢。
爺爺多日來毫無生氣的面容突然溫軟出一絲笑意,緩緩地合上了雙眼……
辦完爺爺的后事,姑姑是被人抬回家去的,在家不吃不喝一直睡了四五天,方才下地。若非她放不下她和“張生”親手創建的戲班,可能就這樣永遠地睡過去了。
姑姑讓自己陷入無盡的忙碌,戲班子在當地有了響當當的名頭。她讓“張生”執筆,寫了一部戲,名叫《戲迷傳》,戲里有她自己,有“張生”,還有爺爺。
歷時幾個月的反復修改,《戲迷傳》終于開始排練,排練場地就在姑姑家院子里。就在排練到爺爺最后咽氣的“環節”時,姑姑重現當日與老父的生死別離,悲傷痛入骨髓,大呼一聲:“爹呀!”倒在地上,竟是氣絕身亡。
姑姑的葬禮上,“張生”燒掉了《戲迷傳》的劇本,沒有正式登過舞臺的《戲迷傳》,就這樣隨著姑姑消失在歲月的煙塵里。
相關熱詞搜索:;戲迷篇二
;5月22日晴
我家可熱鬧了,有“度娘”老媽,有“工作狂”老爸、有“機靈鬼”妹妹,有“節省王”奶奶……而今天要說的,是我那“戲迷”爺爺。
去年寒假第一天,我終于迎來了可以睡懶覺的機會。可剛剛六點半,外面天還沒亮,我就聽見有人在陽臺上練嗓子了。這聲音讓我如五雷轟頂一樣,我氣得不行:“爺爺,今天是寒假第一天,你就不能讓我睡個懶覺嗎?”哪知爺爺嘻嘻一笑:“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快起來,今天廣場有臺大戲演出,你陪我去看!”看著爺爺的樣子.我快被氣哭了。
爺爺是個老戲迷,聽戲、唱戲是他生活中最大的樂趣,你沒看見過他在衛生間洗刷的場景,仍不忘哼唱他的《卷席簡》。
吃了早飯,爺爺硬是拉著我出門去看戲了。可我站在人群中實在無聊,就悄悄溜了出來,去其他地方玩了。而爺爺呢,只見他聽著,唱著,還不時伸伸胳膊扭扭腰。突然,他伸手往我剛才站的地方一摸,說:“昊臻,快看,這一段精彩!咦,人呢?”我在后面看著爺爺滑稽的模樣,忍不住發笑。
回到家,爺爺就給奶奶講今天看的戲有多么精彩,只可惜才看一遍,不過癮,又拿出手機,非讓我幫他上網搜搜這場戲不可,他要再看一遍,唉。真拿他沒辦法。
那天晚上直到睡覺,都不見爺爺的影子。還是我和奶奶一起找到樓上的一個儲藏間里,才發現爺爺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而面前的手機還在播放著戲。
這就是我的戲迷爺爺,怎么樣?夠上癮吧!
點評:
小作者語言幽默俏皮,活潑生動,通過一天的經歷,用三個片段把一個戲迷爺爺的形象刻畫了出來,很突出。本文富有生活氣息,很不錯。
相關熱詞搜索:;戲迷篇三
;有花自然香,何須桂與蘭;
小小一針芒,挑刺有所專。
原旺旺又引吭高歌他所喜歡的閩劇段子了。他屋子里的樂聲一響起來,左鄰右舍的人就會靜下來,豎起耳朵聽他邊唱邊噠噠噠地敲擊著打擊樂。人家為什么喜歡聽呢?因為原旺旺確實唱得好,有板有調,字正腔圓。昂揚明快的調和詞,聽了,讓人渾身都有勁;哀怨的曲和句,一唱,人家自會一臉憂傷甚至抹眼淚。鄰居從他所唱的調子和高歌的詞句中,也能懂得旺旺這一天的日子過得怎么樣,心情好不好。
當然,原旺旺所唱的多數是很低沉很傷感的曲調。比如:
可憐我瑞云年紀小,
三歲離開娘親懷,
爹攜兒拋鄉離井,
一路流落到楚州來。
爹和你度過幾寒暑,
爹難道不愛你小裙衩,
若不是四面楚歌生路絕,
怎割舍你我骨肉兩分開……
住在旺旺隔壁的原有方最理解旺旺了。
原有方是原來島的黨支部書記,也是原旺旺的堂叔。反正原來島上的男人都姓原,雖然分有三個祠堂,但睜眼閉眼不是兄呀弟呀,就是伯呀叔呀。而原有方和原旺旺是一個家族的,認真算起來,他們是五服內的。用原來島上人的話來說,叫作“很親”。
原有方也喜歡聽原旺旺唱的閩劇詞曲。他愛聽的是明快歡樂的曲調。尤其是在過年過節的當兒,他最擔心隔壁傳來哀怨悲傷的歌聲。這不是說原有方這人封建迷信思想作怪,他一聽那種曲子就不舒服。要是外人,聽旺旺那長吁短嘆的調子,總以為在哭喪。
往往是,他不喜歡聽的東西,旺旺卻偏偏唱得勤唱得響唱得泣不成聲。
這天的原旺旺為何不開心呢?原有方很清楚。
下午,他找了旺旺。旺旺接到通知時,很高興,以為又有什么新的補助補貼項目錢或者米呀油呀糧食要他來領。哪想到,到村部辦公樓,剛坐下,原有方就明確告訴他,根據上級精神,要取消他的貧困戶資格,同時取消低保。原旺旺聽到這里明白了,取消低保,意味著每個月由政府發給他的一千多元錢一分也沒有了。
原有方說,政府的錢花的地方多著呢。就說我們村,不僅要建設新碼頭、蓋衛生所和老人院,還要建通島大橋,然后,建設通島路。
旺旺說,有錢建設大項目,也不差我們一點點錢。一年才萬把元啊。
原有方說,這是政府的政策,我們村一個貧困戶也不能有。政府不鼓勵像你這樣年輕體健的人再拿這份錢了。所以,你要趕緊有個準備,趁早謀個事做。
關于脫貧摘帽的事,原旺旺其實早有所聞。他最憂慮最擔心的也正是這個。總有一天,把他的貧困戶帽子給摘了,保障的錢給停了。聽到這方面的風聲已經一年多了,他看見卡里每個月照樣有錢進賬,以為這只在電視和報紙上說說而已,與他無關。哪想到,最令他煩惱的這一天還真的來了。
旺旺無語。
在村上,或者說在他的家族里,他最敬重的人就是原有方。在他眼里,堂叔原有方是有思想有水平又有能力也最有人情味的人。原有方當村干部村書記,他服氣。因此,在原有方叔叔面前,有些話被他說重,甚至被罵了,他也不敢頂撞。
原有方繼續說,我知道,你呀,主要是思想問題,演戲演斯文了,臉演白了,手腳演干凈了,頭腦也演懶惰了,不愿意扎起褲管和袖子下海里做事,怕臉色曬黑手腳變粗。說白了,你心里還一直裝著戲,總想著有一天,有哪個劇團再請你出山,你再瀟瀟灑灑去演英俊威風的小生!
原有方說到他的心里去了。
旺旺就是這么想的,像我這么高的演藝水平的生角,一定有一天會被大劇團重金聘走的。他所想的理論依據是,現在政策這么好,又大講文化自信,閩劇,受這么多民眾所喜愛的劇種,低迷只是暫時的,它的振興指日可待。所以,他不必焦慮更不必糾結,好好地休養幾年,重上舞臺再展示他的才藝。他所操心的是,如果為了生存和生活,一時性急了,和鄉親們一樣,隨大流也干起養殖做賺錢的事,萬一做到半途,突然劇團請他來了,自己如何脫身?正因這個夢想,旺旺死心塌地想呀想,真正是連做夢都在夢著演戲的事唱戲的事。盼望著像當年那樣,推門而來的是某個閩劇團的老板或者戲劇師傅。也因為如此,他夢見希望時,就來一段酣暢淋漓的選段,既敲擊樂器,又張大嗓門;失望了,他就涕泗滂沱,聲調凄婉,長歌當哭。
為此,他被鄰里鄉親稱作戲迷,甚至有人在背后嘲笑他是戲癲。
只采摘荔枝送他止渴,
但憂慮男女何須避嫌疑。
時近午,看河沿,
行人稀少,投荔枝表我一片癡情。
令人家嘆服的是,旺旺詠唱這折戲時,還配合上了動作,一舉手一投足,又眉目傳情,完全符合劇中節奏和旋律。他們情不自禁重開樂器,為他做了配樂。就這段下來,小戲班的人全服了。他們紛紛贊嘆,一致認定,這小家伙定是他們這伙人最有實力的傳承人。于是,便動員旺旺,晚上可以一起來熱鬧。這正合他的心思。
這個小戲班子由十多人組成,是島上民間自發的自娛自樂的團體。他們因為共同的興趣和愛好走到一起來了,十多個人還集資買樂器,一到漁閑時節便集中訓練。他們也沒請師傅來教導,完全屬于自編自導自練自演自看的“五自”組織。后來,名聲大了,鄉親們有婚慶嫁娶活動什么的,就請他們出來捧場,用鑼鼓和歌聲來營造氣氛增添喜氣。這樣,邀請表演時,也或多或少給他們一些勞務費,或者叫作辛苦費。有了小積蓄,他們心更熱了,不但添置配全了樂器,還開始排練閩劇折子戲。到了春節,他們還上了村大禮堂的舞臺。這個時候,旺旺已經跟隨他們十多年。雖然跟了這么長時間,可他的年齡還未滿二十歲。按旺旺的說法,這十多年,是他最幸福最開心的日子。因為有出場活動,每個月他和其他隊員一樣,都能分得幾百元。那時候的幾百元能做很多事,和做生產的人比,也就差那么一兩百元。但他不看重錢,村里給他分配的海區,他全送給了他哥哥興興。可以這樣說,他需要的是表演的機會。實際上,從這時候起,原旺旺對演戲已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果然,不久的一天,鄰縣一個閩劇團的老板慕名登門來了。
這老板是帶著師傅一起來的。一看旺旺的外表,就給他打九十分了,再一聽他的嗓音和腔調,還有一招一式的表演,他們倆暗自稱嘆:遇上戲神了!
老板開了價,月薪三千!三千,當時算是高薪了。
旺旺更干脆,他說,藝術本無價,說錢不藝術!只要你們滿意,我去!
原旺旺就跟著他們走了。
這正是閩劇風生水起的時候,老板的這個劇團因為有了原旺旺這么一個生員角色,如虎添翼,一個月演足三十個晚上,且場場爆滿。那時,閩劇團多是被鄉村包場的。一個夜場戲資兩千元。據說,這個劇團之前的那個小生,不僅人長得不怎么樣,身體又虛弱,才三十來歲就腎虛得厲害,演一場戲下來都喊累,至少要休息一天才能繼續演出。因了這個人,劇團一個月至少少演了十五場,工資不減,伙食照辦,老板損失自然大了。自從來了旺旺,劇團如生龍活虎一般生機勃勃。不僅夜間演,白天有場,繼續演。令師傅欣慰的是,排新戲,讀過劇本后,旺旺的戲一點就通,甚至是無師自通。更讓老板滿意的是,旺旺從不提工資的事,隨便哪一天給他發工資都行。在團里,因為老板敬重他,大家對他都高看三分。這樣,旺旺在團里簡直如魚得水,他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初來乍到時,他有些靦腆,僅一個月,他在團里就成了個十分活躍的人物,不僅正式演唱時活躍,平常和伙伴們相處,也虎虎生風。團里演職人員剛好五十人,旺旺是年紀最小的,從他的身材和長相看,人家以為他應該年紀靠近三十歲,一聽說他二十歲都不到,大為驚訝。團里女演職員二十多人,當旺旺剛出現時,她們興奮了一陣子,認為,他們的團終于來了個真正有貌有才的小生了,哪想到,她們中,竟然沒有一個年齡比他小的。女生們起先對他畢恭畢敬的,一聽說這么小這么嫩時,她們和他開起玩笑來不再拘謹。特別是年紀稍大一些的女生,一高興總愛摸他的臉頰。下戲了,或者新到一個地方,未開戲前,女生總喜歡拉旺旺上街市走走逛逛,還要請他消夜吃點心。這日子啊,對旺旺來說,簡直過得比蜜還要甜。他早把家鄉原來島忘記得一干二凈,也把家里的父母兄弟全放下了。他也知道,有哥哥在,家里的事、父母的事根本不用他操心。
日子如水般嘩嘩嘩地過去了,一晃就是十年。這如金般的十年,對原旺旺而言,似乎比十天還短。三千六百多天的日子,在人家眼里,旺旺仿佛依然那個模樣,仍然年輕有活力,依然八面威風歌聲十里,依然有童稚之氣。天天生活在有素質有文化又有脂粉味的劇團里,他覺得結不結婚無所謂,而且,這十年中,也沒有哪個人提起要他討個老婆成個家。十年間,他就這樣隨劇團東一縣西一鄉地輾轉奔走,在一場又一場的閩劇里,揮灑他的青春和年華。
聞此,旺旺幾乎要癱軟在地。沒有人看戲了,那劇團還能有嗎?劇團沒有了,自己怎么辦?難道要失業回家去?還真的,拖了將近一年的時候,老板撐不住了。老板最后一次召集大伙來,難過得哽咽了,雙手作揖,對大家說:對不住各位了,形勢所迫,只好請各位另謀高就……老板說不下去了。過了許久,他才斷斷續續地又說了兩句:之前怠慢了大家,請諒解。哪一天,閩劇再興起時,我一定再請各位來。希望各位不要忘了我們曾經在一起的日子,不要忘了我們共同演的那一場場戲……說完,老板竟然哭了。
在老板說這話之前,師傅早已卷了被褥,先人一步走了。
就這樣,這個閩劇團似乎是眨眼間樹倒猢猻散,各自默不作聲地背包走人。
在原旺旺看來,這現實對他很殘酷。他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家鄉原來島上。
一腳從渡船踏上岸,旺旺發現,家鄉原來島變了。新房子一座座矗起來了,路又寬又平,碼頭邊泊滿了大小不一裝有機器的船。他記得,之前只有舢板船和大帆船。他想,這樣看來,鄉親們,包括他的哥哥興興,做生產用船也像城里人一樣開車作業了。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不出他所料,他的興興哥搬到新村住了。住在自己隔壁的堂叔原有方的舊房子也變成新房子了,還像模像樣地建成三層半,簡直就是一幢小別墅。
當夜,他從興興哥那里了解到,十年里,這個小戲班也隨著形勢變化而變化了。有四位老人走了。其他的,有三人與別人合伙投資買了大船,到外海跑海運去了。另三人,在村前的海上做起了網箱養魚,一年賺上幾萬元。還有一人,好像在跑買賣海帶的生意。三個女的,或者做了媳婦或者當了婆婆,日子過得可好啦。
還真被他想到了。回家第三天,哥哥興興找他來了。
興興不是找他借錢來的。興興作為他的親哥哥,完全是出于關心他的事業和婚姻問題上門來的。
興興問他:既然回來了,打算做什么生產?
旺旺說,我暫時不打算做生產。
興興:那你靠什么吃飯?
旺旺:放心,我自有辦法。反正,我不會連累你和爹娘。
興興:我擔心的是,你要是沒有一個職業,找對象也難。
旺旺:老婆對我而言,無所謂。要是想討老婆,不瞞哥說,這幾年里,我在劇團里隨便挑一個都比我們島上的女人強。
興興:那為什么不找一個帶回來呢?
旺旺:這事,你放心,我自有辦法。憑我的個頭和長相,討個女人難嗎?
興興:現在人的眼睛都盯在錢上,你要是沒有職業沒有事業,又沒有錢,你長得再俊,也很難有女人找你來的。
旺旺不語。
興興接著說:我想,你如果手頭上有幾萬元錢的話,聽哥的,跟我幾個人合伙吃個股。你如果能一塊下海上船最好不過;你要是不想或者不愿意干苦力活,那么,你坐在家里等分紅也行。
旺旺一聽這話,連忙擺手。他說,哥,我哪有錢?要是有錢,我也不會回來,把錢隨便投到什么上都行。聽說有人炒股都發了。我就是因為沒錢才回家來的。再說,我如果投資,我就得下船去,可是,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會暈船的人,一遇上風浪就嘔吐,哪還能在船上做事?我這個人不會只投資不做事的,要做就要像樣地做。這事,以后再說吧。我相信,我在家的日子不會太長,說不準某一時某一刻,請我去的劇團說來就來了。
旺旺:不一樣的。哥,你還不明白嗎?我這個人是演戲的命。除了演戲,別的事,我不但做不來,就是做,也是沒興趣的!
興興聞此,失望地搖了搖頭,走了。
同鄉同朝深厚誼,
吳家之子何異于李家之兒;
奴夫與相爺本相知,
日日并肩步丹墀。
旺旺拉呀唱呀,唱興奮了來勁了,或者拉累了乏了,他就獨自喝起酒來,一杯米燒酒,一碟空心菜,或者一盆小魚干,一邊飲一邊回憶他唱戲的日子。好在他的父母隨他哥住新居去了,他一人獨來獨往,也自由自在。
不知不覺地,兩年時間一晃又過去了。興興一次偶然的機會見到旺旺時,大吃一驚,這哪像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胡須長得拉碴兒,滿頭蓬厚的發絲把旺旺的臉龐遮得只剩下兩只黑溜溜的大眼珠。背好像也駝了些。他穿著一身又寬又大的衣褲,整個人變得神情木然。在外人看來,不是失魂落魄的風流才子,也是流浪乞討的瘋癲之人。
見此,興興只好找堂叔原有方來了。
原有方正和家人在吃午飯。聽興興這一說,他問興興,旺旺有什么不正常?他不是天天唱閩劇嗎?越唱越好聽了。
興興說,有方叔,他已經變得神經質了。不信,你抽空上他家看一看。
原有方真不相信,放下手上的飯碗,當即隨興興來到隔壁旺旺的家。
旺旺正在飯桌前吃飯,一見他們倆進屋來,連忙起來,想把餐桌上的飯菜收拾一下,可是來不及了。原有方已經看見他餐桌上的三道菜:一小碟的魚干,一小盆小白菜,一碗蝦皮清湯。
原有方搖了搖頭,說,旺旺,你這過的是什么日子?人家現在是沒有十盤菜,也有三碗兩湯。瞧你這蝦皮喲,好像都發霉了。
旺旺說,這是沒錢人過的日子嘛。有錢,誰不懂得生活?
原有方說,誰讓你過沒錢的日子?你睜大眼睛看一看,我們原來島三千多人,哪個人日子過得像你這樣邋遢?長得一表人才,連老婆都沒有。你看你哥,有你這么俊嗎?有你這么有才藝嗎?他住上新房子了。
旺旺說,人和人不可比。我哥是比我有錢,他有錢,有新房子住,有老婆和孩子,可是,他有我自由嗎?我單身,光棍一條,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再說,他會演戲嗎?會吹拉彈唱嗎?實話告訴你,不是我不想討老婆,而是時候未到。不是有句話叫作有福自然來嗎?你別笑我的飯菜寒酸,這是我在勞其筋骨,苦其心志啊。你們都不懂,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我眼下的處境是暫時的,你們如果認為我目前過的是苦難的日子,那么,我就是要在這樣的處境下,修身養性。不用擔心我哪,我人高馬大,不吃不喝餓半個月都不倒啊。哈哈。
原有方說,好,你有這種思想就好,希望你能夠修出好日子來。
說完,原有方背著手步出他的屋子。走到門口時,又回頭對旺旺說一句:我看,你還是先找個事做吧。一直待在家里拉呀唱呀不是辦法。拉和唱,不能當飯吃的。
旺旺說,我跟我哥說過了,我這一輩子只能做演戲的事,別的,我不會做,也不想做。
原有方再次搖了搖頭對旺旺說,你這人被戲誤了!
原旺旺就是這一次被定為困難戶吃低保的。
旺旺的事確實令原有方頭疼。眼不見為凈,他看過旺旺所吃的飯菜后,心里一直憋著,從那碗霉味蝦皮湯和那碗黏糊糊的不知什么米煮下的飯食看,他可能算得上村里最困難的人了。原有方想,還好上級重新下達的困難戶名額沒有安排下去,等研究時,自己一定想辦法把旺旺排進去,能給他多少是多少,總算自己盡力替他辦了件實事。這樣,于里于外有個交代。
不出原有方所料,兩委會研究人選時,爭議來了。一個支委提出質疑,認為旺旺不符合條件,理由是,旺旺分明是個年輕又健康的人,必須靠自食其力解決吃飯問題。如果給他吃低保,不等于慫恿了懶惰、支持了不勞而獲?另一個支委和一個村委也持這個意見。原有方趕緊做了說明。他說,你們都說對了,旺旺確實是個如日中天年紀的人,手腳也齊全,有勞動能力,可是,你們不知道,我住在他隔壁,天天聽著他長聲短調地唱大戲,可笑又可氣。我心想,旺旺啊,你的娘都靠你哥哥一人養了,你還悲什么悲?那天,興興拉我到他家里一看,真是傷心哪!你們猜一猜,他吃什么?誰都想不到,他喝蝦皮湯,而且是長霉了的蝦皮湯!我差點眼淚都流出來了!你們說,我們島還有誰過這個日子?我動員他,找個事干,好好做人。他呢,嘴巴卻硬得很,說他日子過得很好,他是苦中有樂啊。還說,他只能演戲,除了戲,別的事不做了。你們說說看,像這種人有什么法子呢?在我們眼皮底下,總不能看著他一個活跳跳的人被餓死吧?我想,他如果是個正常的人,吃一段低保,做幾年的困難戶,他也會為自己感到羞恥啊!
大家聽原有方這番話,明白了。這事就這樣被定調了。從這一年起,原旺旺成了原來島上最年輕的領證的貧困戶、低保戶。
當然,外人不知,這些證件都是興興替旺旺辦下的。興興擔心旺旺受不了貧困和低保的字眼,故意把兩本證藏起來,只把存折交給了旺旺。旺旺呢,也不明白怎么回事,看見每個月有錢打進來,心想,這又不是我搶來的,你們誰給我,我不管,反正我就先收下吧。后來,當他知道這些錢是怎么回事時,他好像變得麻木,認為政府給他的這些錢是理所當然的順理成章的。再后來,旺旺對這些錢有了依賴。只是他沒說出來而已。
日子對原來島的普通老百姓而言,很像島前的海水一樣,平平淡淡地漲呀落呀地流淌著。幾年時間過去了。該養魚的人養魚,該養海帶的仍然養海帶,該跑船運的跑船運,趕漁的繼續趕漁。原有方呢,依然是島上的書記,旺旺呢,他好像沒有出現原有方所說的那個羞恥感心理,依舊他的敲鑼打鼓、唱戲彈琴。
全島七百多戶三千六百多人的原氏人家,似乎相安無事地打發著他們的日子。
仿佛是突然的一天,不一樣了。
原有方是在鎮黨委召開的會議上聽到這個政策的。新政策規定,三年之內,所有貧困戶務必全部摘帽!令原有方頭疼的是,還有一條規定,這個脫貧摘帽必須是實打實的,不能虛晃一槍,不搞數字脫貧。歸根結底一句話:必須做到精準脫貧。什么叫精準扶貧精準脫貧呢?說白了,就是,村里要為沒產業而又有勞動能力的貧困戶找到一個讓他們生存和發展的實業,保證他們有飯吃有房住有事做。還要做到一個貧困戶至少有一個村干部幫扶,直至幫到脫貧為止!
一聽這政策,原有方頭疼了。他一想,在原來島,這不分明是對著旺旺說的嗎?在開會回來的路上,原有方就為旺旺脫貧摘帽的事發愁了。
當天夜里,他就開會傳達部署。
原有方剛說完開頭幾句話,兩委干部議論開了。
大家立即附和。對呀,幫旺旺扶旺旺,你有方書記責無旁貸啊!
這樣想著,原有方做了表態發言。他說,既然你們把這個任務交給我了,那么,我就不推辭了。我會盡力盡心去做。但是,關鍵時候你們要一起來。還有,正如村主任剛才說的,像旺旺這種三不像的人,必要時,要給予一些特殊的措施,到時候,你們要理解和支持我。
就這樣定了。
兩天后,原有方找旺旺來了。
他決定對旺旺采取特殊的辦法——虛虛實實三步走。
所以,當旺旺一跨進村部,他就先來個虛的,把要收回他低保資格的消息告訴了他。其實,真正取消低保還有兩年時間。
他問原有方:別人也收回嗎?
當然的,統一收回。這是國家政策。原有方說。
旺旺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又問了一句:不能再寬一些時間?
原有方:要寬時間,你說個道理來。不然,一直吃低保,對你這樣有文化有臉面的人,名聲不好聽呀!
旺旺:道理就是沒職業,困難呀。
原有方:你什么原因沒職業?
幾天前,也正是旺旺想貸款買房子的時候,他同時也想過,自己今年快四十歲了,古人的話有道理,坐吃山空。一直等劇團結果劇團老是不來,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難道就這樣空等到底嗎?要是三五年沒劇團來,過了五十歲,到那時,估計劇團也不會要自己出山了。
原有方聽到這里,心想,這家伙有希望了。他說,這要看你要做什么樣的生產項目。
旺旺:我想養魚,可是,沒海區。
旺旺:真這樣做,我沒話說了。但是,我沒有錢怎么辦?
旺旺不想把他的存款暴露出來,他要留這筆錢買房子,或者真的一輩子無所事事了,留著當養老金。
旺旺沒想到他的堂叔會跟他算這個賬,被他這一問,旺旺的臉霎時紅了起來。他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旺旺說著便轉身離開。
原有方攔下他,說,還有,你如果真的有心養魚,而且把魚真正養起來養好,我給你一個特殊政策。
旺旺聽了,心里咯噔一下,忙問:還能給我什么特殊政策?
原有方:你猜猜看。
旺旺:總不會給我送個老婆來吧?
旺旺頓時兩眼發亮,激動地說:難道請我演戲去?
原有方:比請你去演戲還強!
旺旺:真的?
原有方:我跟你開玩笑嗎?
旺旺驚訝地問:那是什么?
原有方:村里出錢,請你去組建一個小戲班。
旺旺瞪大的兩只眼珠子好像快掉出來似的,興奮地喊道:堂叔,我的堂叔,你真這樣做,我聽你的,馬上做生產去!你給我海區,錢的事不用辛苦你了,我自己想辦法!
原有方手指著旺旺的鼻子說:你可要說話算話呀!
當然!旺旺應了一聲,轉身,飛一般地離開了村部。
原有方為什么對旺旺采取這個特殊政策呢?
當夜,旺旺的屋子里傳出了一段十分浪漫悠揚的歌聲:
我與她非親非故,不過近鄰
那姑娘曾在荷亭見面
自別后日夜思念不停
離千山,隔萬水
千山萬水不忘歸
早于黃葉落地秋季轉
遲則寒梅開花帶雪回
馬蹄追逐北雁至
千里關山似箭歸
大約是半年過后,原來島海域里多出了一片涂有紅色標志的漁排。漁排上的屋子呢,上的卻是藍色。引人注目的是,藍屋子的外墻上,畫有一大段色彩繽紛的五線譜。村上人一問,才知道這是原來島上大戲迷旺旺的漁排。
有人不解地說,像旺旺這樣的戲迷還能養魚做生產嗎?
當場有人反駁道:養魚又沒有什么大技術,你以為是造原子彈?生產的事啦,不管多笨的人,只有肯學都會。你信不信?人家旺旺不到一年,養好魚了,他還會演戲和唱歌呢。
果然,差不多旺旺養魚快一年的時候,夜間,他的漁排上成了最熱鬧的風景,不少愛唱歌愛聽閩劇的人,都自然而然地向他的漁排聚集而來。
漁排上空最常聽見的是閩劇《漁船花燭》的唱段:
心不寧,睡難成
船頭明月正光明
伴對孤帆,江山如畫
夜思景色,暢我心神
昔日榮華怎相比
扁舟漁網當作虛屏
……
責任編輯林東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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