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記憶力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衰退,寫作可以彌補記憶的不足,將曾經的人生經歷和感悟記錄下來,也便于保存一份美好的回憶。范文書寫有哪些要求呢?我們怎樣才能寫好一篇范文呢?下面是小編幫大家整理的優質范文,僅供參考,大家一起來看看吧。
拼圖字篇一
我家有一套拼圖玩具,這是幾年前媽媽出差特地從無錫給我帶來的。這里面的拼圖有各種各樣的顏色,里面的小人也身著各式各樣的花衣服。
這里的人物千姿百態,栩栩如生,這里的房屋造型新穎。生活在這樣的一個社區里,居民們感到非常高興。每天放學回家,我都會定睛看上一兩分鐘。
你瞧,早上,人們忙忙碌碌的。那邊一輛私家汽車載著一名要去上學的小學生習慣地行駛在林陰大道上;“丁零零,丁零零……”自行車那清脆的聲音時時在馬路上回蕩;路邊餐館也按時供應各種早點,老板面帶微笑,熱情地接待著每一位顧客。
換一種擺法,又到了中午。早上的那間餐館擠滿了人,不論私家車、摩托車還是自行車都整齊地停放在店門口。這會兒,這家餐館的老板更是忙得不可開交,滿臉笑容地向顧客問好。過了吃飯時間,餐館里的人才漸漸散去。
再換一種擺法,就是夕陽西下。勞累了一天的人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里。晚上,咖啡廳成了人們消遣的好去處。吃過晚飯,人們不約而同地走進了咖啡廳,直到夜深人靜才各自回家。
瞧,一種擺設一個情景,叫人百看不厭,使我情不自禁地走進了童話世界。從童話世界里攝取靈感,使我的想象力更加豐富。
這就是我最心愛的拼圖玩具。
拼圖字篇二
;常言道實事求是,可何謂“實事”,無疑是首要難題。尤其在刑事治罪領域,特別強調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唯有弄清事實,才能準確適用法律。犯罪行為多數發生在過去,現場真相究竟是什么,需要一個還原過程,而這個過程中又非常容易出錯。回溯性地重構一個案發現場,非常不同于認識并澄清“這是一座橋還是一朵花”。
當然,能抓到現行犯是很幸運的,而所謂現行犯,不過是恰好有目擊證人而已。沒有目擊證人的案件才是多數,這些案件需要串聯其他諸多證據,形成完整的、閉環式的證據鏈,才能認定“過去”究竟發生了什么。不過,諸如事發突然或者與犯罪人并非同一種族等因素,都影響著對事的判斷和對人的辨別,即使是當場目擊者和被害者本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過去的犯罪真相難于查明,需要一場嚴肅的刑事訴訟對案情加以重構。這一過程非常類似考古,只能根據不斷挖掘、打撈出的證據,像拼圖一樣逐步還原某個歷史場景。拼圖的意象將破案與考古勾連起來,所謂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拼圖越完整,就越接近真相,但實際上,一些拼片混亂無序,而另一些拼片則散逸難尋,從而干擾了拼圖,甚至導向錯誤的拼接。而且,不是每個拼片都有同等價值,以人臉拼圖為例,衣領、頭發、胡須、額頭的拼片再多,也不足以顯現真面目,需要眼睛、鼻子等關鍵部位,缺失這些關鍵部位,比如摳掉雙眼,便無從辨認,但若只剩兩只眼睛,也讓人無法識別。可見拼圖的難題在于,拼片究竟多到何種程度才足以認定,少到何種地步便無復真相,簡直不可言說。
拼圖的比喻還有一個警醒功能:如果知道最后拼成什么樣子,就更容易完成。正如在考古過程中對一座古墓的事先了解和預判,會影響對出土文物性質的認定一樣,在刑事追訴中對犯罪真相的內心確信,會影響證據搜集和對證明力的判斷,使偵查活動堅定地沿著預斷方向進行,讓證據及其鏈接為內心的既有結論服務,全不顧及辯護意見,以至于鑄成覆盆之冤。在事先不知拼圖全貌的情況下,拼圖進行到一定階段后,余下的拼片可能并不唯一,選擇往往不止一個。也就是,抽取拼片a 會呈現甲的面貌,抽取拼片b 會呈現乙的面貌。此時,偵查人員的個人欲望、情緒或者好惡都起很大作用,影響著案件走向,因為拼圖不斷擴大,真相似乎只有一步之遙,破案的沖動又讓人欲罷不能,于是憑經驗或直覺選擇下一個拼片。
然而,拼圖游戲可以不斷試錯,偵查活動卻不能反復進行,一次選擇就極有可能注定犯罪嫌疑人的未來命運。因此,刑事訴訟始于立案偵查,終于開庭審判,就是為了讓后續每個訴訟階段檢驗前一訴訟階段,盡量減少人為因素。從偵查、起訴到審判,乃至上訴,每一步驟都應是障礙賽,而不應是接力賽,不能讓后一程序淪為對前一程序的背書認可。
破案與考古的不同可能多于相似。考古沒有時間限制,挖掘一旦無法持續,可以等待;而刑事程序則必須遵守法定期限,不能讓案件在期限之外懸而不決,獄羈冤人,必須有一套對真相不明的疑難案件的處置規則。為文明訴訟所公認的規則,就是“罪疑唯輕”“疑罪從無”。
也因此,刑事司法有一個基本假定,當犯罪事實無法認定、真相無法澄清時,宣告一個可能有罪的人無罪,比認定一個清白的人有罪更好。不過,要證實這一假定并不容易。證實既然不易,就不妨訴諸反向思考:如果一個社會反其道而行之,一貫奉行“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那么這個社會將變成什么樣子?可想而知,每個人都將處于恐懼之中。
真正的破案,又很不同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推理小說,那里面刻畫的大偵探幾乎洞察一切。其實,所有的精彩都源于作家早就知道結局,她只是先埋下伏筆,然后用邏輯將各條線索串聯起來,從頭向我們講述一遍。而現實中犯罪真相往往是隱沒的,線索雜亂無序,似是而非;發現真相的過程則像是走在長林豐草之間,剛開始還有跡可尋,走下去卻只剩一片荒野。
真相的不可捉摸,還體現于一種叫作“羅生門”的狀態,也就是,雖有多種人證物證,卻分別指向不同結論。《羅生門》原是日本電影大師黑澤明執導的影片,取材于新思潮派作家芥川龍之介的短篇小說《密林中》,一九五一年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七十年來一直是演藝界、哲學系乃至法學院觀摩、研習的經典素材。
“羅生門”一詞經過發散與凝結,生成一種特定涵義:一個過去的事件,根據不同當事人的各自表述,呈現為皆可自圓其說的不同故事版本。陷入羅生門狀態時,真相并未消失,只是不再唯一。它可能像刑事訴訟,在有罪與無罪間擇一存在;也可能像兩個影院同時放映同一部影片,并行存在;還可以像薛定諤的貓,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既存在,又不存在。
尋求犯罪真相,終究不是為了做拼圖游戲,也不是為了在羅生門中進行輪盤賭,而是為了找出犯罪人并繩之以法。不過,某一過往案件究竟構不構成犯罪,其實就是將犯罪事實與法律規定相互拉近,看兩者之間是否存在足夠的吻合。這既取決于如何描述、回溯、重構事實,也取決于如何理解法條文義,而法條文義有時又離不開法學家的理論建構。
比如德國刑法學家羅克辛,自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始,集客觀歸責理論之大成,用行為對法益是否具有法律上的重要風險,即是否制造并實現了法所不容許的風險,損害結果是否超出了法律規范保護的效力范圍,來判斷某行為是否成立犯罪。其中,有沒有制造并實現法所不允許的風險,比較好判斷,而何謂規范保護的效力范圍,就相對復雜一些。
簡單說,如果行為與結果之間出現重大因果偏離,或者屬于第三人的責任范圍,就不能納入法律制裁范圍。比如,北京曾發生過一起事故,某人駕車超過時速六十公里的限制,結果將一個不牢靠的井蓋帶飛,不幸擊中一個路人并致其死亡。該案當年頗有爭議,后來沒有認定交通肇事罪,因為法律規定不得超速的目的,并不在于確保井蓋牢固。
再者,只有那些行為人能夠操控的局面和結果,才能歸責于他,不能機械地將先后關系理解為因果關系,更不能單純考慮行為人的主觀惡意。比如,向因洪災而快要決堤的水庫中倒了一盆水,電閃雷鳴時勸人出去跑步,或者勸人坐飛機,即使發生了潰壩、人被雷劈或者飛機失事,都不是行為人能夠實際控制的,即使災禍符合心意,也不成立犯罪。
《圣經·撒母耳記下》第十一章講述的大衛王和拔示巴的故事,更是對客觀歸責理論的考驗。大衛是史上偉大的君王,生于亞伯拉罕與耶穌的中間時期。神向他應許,永恒的君王彌賽亞必出自他的后裔。大衛王的三十七勇士之一烏利亞,赤膽忠心,正在前線作戰,而大衛則在后方與烏利亞之妻拔示巴發生奸情。在設法掩飾而不遂時,竟起殺念,并授意他人。對大衛的這一行為,《圣經》自有評價。耶和華差遣拿單去責難大衛:“你為什么藐視耶和華的命令,行他眼中看為惡的事呢?……刀劍必永不離開你的家。”大衛后來果然痛失四個兒子。不過,以今天的眼光看,很難說大衛構成故意殺人罪,其間涉及許多理論難題,并且必須在《圣經》所描述的事實之外,補充一些歷史的真相碎片。
約押圍城時,知道敵人那里有勇士,便將烏利亞派在那里。城里的人出來和約押打仗。大衛的仆人中有幾個被殺的,烏利亞也死了。于是約押差人去將事情經過告訴大衛,又囑咐使者說:“你把爭戰的一切事對王說完了,王若發怒,問你為什么挨近城墻,豈不知敵人必從城上射箭嗎?你就說:王的仆人烏利亞也死了。”使者照著約押的吩咐奏告大衛。大衛對使者說:“你告訴約押說:不要因這事愁悶,刀劍或吞滅這人或吞滅那人,沒有一定的,你只管竭力攻城,將城傾覆。”拔示巴聽見丈夫烏利亞死了,就為他哀哭。哀哭的日子過了,大衛娶她為妻。耶和華對大衛所行之事甚不喜悅,就“擊打烏利亞妻給大衛所生的孩子,使他得重病”而死。
根據現代刑法理論評價這個故事,需要考慮一些特別因素。可以認為,軍事用兵規則應該是允許約押發出攻城命令的,而指派烏利亞參與攻城作戰,也在約押的指揮權限之內。但是,關鍵在于,約押在把烏利亞等人派往戰斗最激烈的地方之后,竟然撤回了后續部隊,這不僅改變了戰事流程,也使得這種指揮作戰的方式難免被指責為別有用心。
如果我們優先考慮約押是否別有用心,當然容易得出結論說,他確實希望烏利亞被殺,而烏利亞果然在戰斗中被殺了。但如果承認這一切畢竟處在用兵規則之內,就不應對約押過分誅心,否則,絲恩發怨都會影響指揮官的臨陣調度,不敢大膽排兵布陣。如果約押的指揮行為不構成犯罪,那就很難說大衛王的授意行為成立教唆殺人罪。
雖然大衛王下達命令是出于可譴責的動機,但這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將烏利亞投入戰斗是允許的,沖鋒陷陣也是勇士們的義務。不能僅根據可鄙的動機就處罰一個人,否則就是思想刑法或者心情刑法的表現。用羅克辛教授整合的客觀歸責理論衡量,還存在一個“合法的替代行為”的問題。也就是,就算約押沒有撤回后援,烏利亞也可能戰死沙場。
只有當我們可以肯定地說,“約押不撤回后援,烏利亞就不會死”,這時才能將烏利亞之死歸咎于約押,進而歸咎于大衛。而現在正好缺少這塊重要的歷史碎片,無法給出肯定的說法。難點還在于,烏利亞之死不是由約押而是由敵方將士直接引起的,這些將士并不歸約押指揮。因此,不可操控的“借刀殺人”,比如勸人雷雨天外出,并不成立犯罪。
相關熱詞搜索:;拼圖字篇三
期待已久的活動課終于來啦!這節課,我們要利用樹葉創作美麗的圖畫,終于可以大展身手做一次小畫家啰!
一上課,我就把各種奇形怪狀的樹葉擺在桌子上。在所有的樹葉中,我最喜歡銀杏葉了,它與別的樹葉與眾不同,里面是淡黃色,越到最外層顏色越深。它有著如扇子般的形狀輕輕一揮動,就感覺很涼爽,雖然是秋天,仿佛讓我回到了夏天。
要開始制作樹葉拼圖了,我先拿起一片竹葉和兩片樟葉,利用他們自身的顏色做成了菊花的葉柄和樹葉。緊接著,我用幾片銀杏葉,一片一片圍成一圈,像孩子們圍在一起說悄悄話呢!一層又一層,做了整整五層,形成了一朵立本菊花。瞧,陽光照耀在花上,上面還有一些沒有干的露珠,都被照得晶瑩剔透,如寶石般那么美麗。
我用松針當做邊框貼在旁邊,又用竹葉和紅葉裝飾在圖畫上,又拿起一片好大的銀杏葉寫上班級,姓名,作品題目。這樣,一張美麗的“菊花圖”就被我做了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樹葉創作時間到了。看看同學的作品,有的同學拼出了可愛的小女孩,有的同學拼出了茂密的樹林,還有的同學竟然“畫”了一副“釣魚的孩子”,惹來一片羨慕的目光。沒想到在我們班里有這這么多手工小能手呢!
做樹葉拼圖真是太有趣了!
拼圖字篇四
1、能大膽地向同伴介紹自己的拼圖,知道拼圖種類很多、片數也各不相同。
2、能獨力自制簡單的拼圖,體驗自制的樂趣。
3、鍛煉孩子的觀察力、耐性、記憶力和思維能力。
幼兒自帶自己喜歡的拼圖,破舊圖書或廣告紙,剪刀。
一、幼兒自由參觀拼圖展覽,并和同伴交流。
教師注意傾聽幼兒的談話,并適當地參與交談。(帶領幼兒進入拼圖世界,開闊幼兒眼界)
二、引導幼兒介紹自己帶來的拼圖。
1、幼兒介紹自己帶的拼圖。重點介紹自己的拼圖是什么類型的,有多少片。(幼兒的'積極性很高,都愿意向同伴介紹,臉上洋溢著自豪的表情)
2、教師小結:拼圖的種類很多,有故事拼圖、游戲拼圖、立體拼圖、人物和動物形象拼圖等,大小也各有不同,有10片、35片、28片、70片等等。
三、教師出示自制的拼圖,告訴幼兒老師也帶了拼圖。
引導幼兒觀察老師的拼圖是用什么做的?怎么做的?(此環節流暢的引出了下一環節——自制拼圖,引發幼兒對自制拼圖的興趣與欲望)
四、幼兒動手制作,教師從旁指導。重點指導幼兒先將紙剪成四長條,在逐步剪小。
五、幼兒在音樂聲中玩自己自制的拼圖。引導幼兒利用圖案、色彩等已知的線索去了解未知的領域。(播放音樂給幼兒創設了寬松的環境,讓幼兒大膽放松地拼,能力得到最大限度的發揮)
六、請幼兒說說自己是怎么拼的?(引導幼兒交流自己拼圖時的經驗的同時發展幼兒的口語表達能力)
七、幼兒再次進行拼圖。(讓幼兒將剛接受的理論知識融化為實踐的行為)
拼圖字篇五
;手機在講臺上震動。
羅荷瞄了一眼,一個小小的信封在屏幕頂端閃爍。她把手機翻了一面,繼續講課。
“這些詞都跟方位和移動有關,連起來像不像一座山?記住,它們的助動詞用etre。”羅荷拖長了聲音,十分耐心。她對面坐著一個男孩子,5歲左右,叫水牛。水牛睜著一雙圓圓的眼睛,眼神懵懂,像打了無數個問號。
“喜茶排隊排瘋了!手機下單居然還等了半小時,喏,拿著,黑糖珍珠。”水牛媽媽風風火火地進來,不由分說地把大包小包放在講臺上。“暑期我給他改成全日班了,羅老師,你對他嚴格點,沒事兒。”羅荷還沒開口,水牛媽媽已經連珠炮般地說了一通。“對了,中午我給他點外賣,幫忙收一下啊。不打擾你們啦。”話音未落,水牛媽媽又像陣風一樣地消失了。羅荷喘了口氣,把額前的劉海往后腦勺捋了捋,她腦門大而飽滿,每個理發師都勸她留劉海,可她不喜歡有東西掛在眼前,總是盡可能讓劉海形同虛設,似乎沒有了遮擋,腦海里就充滿了能量。
羅荷在歐洲聯盟教法語。歐洲聯盟是一個小語種培訓機構,任課老師日語、韓語、法語、德語,什么都教。學生呢,也五花八門,什么人都有。羅荷已經教了8年,算是資深教師。機構和學校不同,機構的學生流動性大,尤其是小語種。外國語學校的學生大多是暑期突擊性連續上課,考完證就消失。在職的外企員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一周來一兩回。小孩子一般由父母做主,就像水牛,他媽怎么報課,他就怎么學,沒什么選擇的余地。還有來試聽的,有的成了學生,有的從此消失。羅荷每天和不同的人打交道,見證不同人生。
今天的課是法國美食,這課她講了無數回,是歐洲聯盟的明星課程。法國有22個行政大區,96個省,與很多歐洲國家接壤,飲食風俗差異很大。羅荷把自己在法國旅游的照片全部做進課件,美食大多親自試過,講起來如數家珍。ppt定格在斯特拉斯堡,與德國接壤,看著圖片上的大肉腸子,水牛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這是421教室嗎,您點的披薩。”快遞小哥解救了水牛,羅荷宣布下課。
laure:
你好嗎?好久不聯系了。找個時間見見面好嗎?有點事想跟你說。
羅荷推開房門,把包往沙發上一扔,迅速進屋躺下。一整天的課,必須午休,不然到了下午腦子里就是一團漿糊。這房子是她租來的,主要看中地點,離培訓機構近。房子不大,姑且算一室一廳,房門打開,客廳就去了小一半兒。羅荷學的是中法文學比較,講課是她的唯一技能。她每天的課排得滿滿當當,回家就是睡覺,至于環境,她不去想。珠江路的房價已經小5萬了,她沒想過要買房子。羅荷每月掙來的課時費,除去房租,只剩下吃。吃也簡單,一個月點80幾回外賣,剩下的幾次是親自去店里買。常常是一個三明治咬兩口就接著上課了。各大公眾號推崇的物質極簡,她算是做到了,沒時間逛街購物,偶爾淘寶買兩件衣服。有時候她忍不住會想,為什么要回國呢,一個人在哪兒不是過。
困意襲來,正要入睡,手機又響。她懶得回應,能有什么事呢,下午再說。手機不依不饒地響,再響,反復響。三遍完整鈴聲以后,羅荷掙扎著摸索手機。
“請問是羅荷嗎?”對方的聲音微弱,怯生生的。
“您哪位?”
“我是李志平的女朋友。”羅荷瞬間清醒了,從床上坐起來。
“你有什么事?”
“李志平,他失蹤了。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你怎么知道我電話的。”
“我查的。我就在你家附近,你……能見見我嗎?”
“樓下星巴克吧。”羅荷一邊給學校打電話請假,一邊往外走。
拐角處的星巴克不大,大部分客人是拿了就走,只有零散的幾個座位。一個白衣女孩,背對門坐著,黑色的頭發很直很長。
“你是?”羅荷猶豫了一下,走上前去。
“你是羅荷?我叫sammy,葉賽米。”
“怎么回事兒?”
“志平,他失蹤了。”女孩說著就哭起來。
羅荷呆住了,不知道該不該去拍拍她。前男友的女朋友,二話不說,在她面前哭,這都什么事兒。
她想了半天,不知說些什么好。
“他……怎么就失蹤了?”
“我到處找不到他。”
“那也找不著我啊。”
“我查了他手機通話記錄,最后一個電話打給了你。”
羅荷想起那封郵件,猶豫了一下,沒說話。這個年輕的女孩,哭得妝都花了,她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去安慰她。也不知道該問點什么好,雖然有無數個問題在她腦海里翻涌。
“你確定,他是失蹤了?”
“我報警了,公安局給查了最近的通話記錄。你也知道,他是孤兒。”葉賽米說話跳躍,但羅荷大致明白了。他們在一起不久,搭伙兒過日子,葉賽米并沒什么人可找。南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每天上班下班,真正有聯系的就那么幾個。葉賽米問了一圈,周圍同事誰都沒見到他,東西都在,人卻不見了。
“我沒接到電話啊。”
“是不是打了又掐了?”
“他一直都在南京?”
“對,我們住奧體。”
她看看表,下午一晃就過去了,6點還有課,容不得她多想,不能遲到。水牛是上午和晚上的課,下午還穿插了別的培訓,一個小小的孩子要不停歇地學那么多東西,她很震驚,他的日常就是穿梭在各個機構。第一次見到水牛她就很喜歡,小孩子來學法語的很多,大多數是中學生,為了學一門二外。水牛媽媽很強勢,總是用很堅定的語調告訴水牛,要做這個,不能做那個。她們交流過水牛的學習,水牛媽媽果斷地告訴她,水牛長大是要去法國的,選擇一對一的法語課就是為了打好語言基礎。他們會先移民去蒙特利爾,長大以后讓水牛考法國的學校。羅荷聽得目瞪口呆,這么精確地給孩子設計好人生每一步,她第一次見到。
水牛剛來學法語時才3歲,話都說不清。她說:“bonjour!”水牛說:“笨豬!”一節課2小時,他們一起畫畫,水牛把每樣東西畫出來,她一一寫上法語名字,椅子是la chaise,桌子是la table,蘋果是le pomme,香蕉是les bananes,至于陰性陽性單數復數她沒法講,只能讓水牛記住了再說。水牛學得快,很快成為了大腦中的自然反射,張口就來。
水牛媽媽每回都熱情地跟她寒暄,今天很熱啊,嗯,老師出門很早啊,是啊,地鐵上全是人。寒暄往往控制在5分鐘左右,到點水牛媽媽就戛然而止,自動坐去教室后排,開始擺弄手機。羅荷很不適應,幾次明示暗示她可以晚點來接,她卻不為所動。她個頭很高,皮膚略黑,一頭卷曲的紅色長發,發根透出黝黑的底色。她走路生風,遠遠地就聽到高跟鞋咔噠咔噠的聲音。她的到來,讓羅荷有壓迫感,她雖然健談,卻不容易親近。她談天氣,談教育,從不談家里的事。課程難免枯燥,水牛常常扭來扭去,她適時投去冷峻的眼神,以示警告。她的存在讓整個教室的氣壓都低了幾分。大約一年以后,水牛媽媽才放心地把孩子交給她,不再陪課。
為數不多的幾次聊天羅荷印象深刻。有一天她們來得早,教室有人,羅荷把她們領去辦公室。羅荷殷勤地給她倒上水,她只是淡淡地欠了個身,連聲謝謝都沒說。
“你在哪兒上班?”
“我?我全職。”她猛地抬頭,詫異地看了看羅荷,很吃驚的樣子。
全職什么,全職媽媽?羅荷突然覺得好似冒犯到她。
房間里還有幾個老師,卻沒有人說話,空氣尷尬地凝固了。羅荷總覺得跟水牛媽媽聊天很累,又說不出累在哪里。她人很熱情,話匣子一打開就滔滔不絕,但常常會突然遇冷,不知道觸發點在哪里。
“你們家老人不幫幫忙?”
“水牛沒有爺爺奶奶,我父母在東北,還沒退休呢。”
“那為什么不請個保姆呢?”
“保姆?你不知道現在的保姆責任心有多差,他們能坐下來多玩一會兒手機都是好的,我前后換了6個保姆,沒一個省心的。指望保姆,那孩子的教育就徹底耽誤了!”這個話題大概碰到了水牛媽媽的觸點,她突然爆發了。
“養個孩子多少事你是不知道,我想來想去只有辭職,自己管才放心。”
“我也在500強工作過,我沒有別的選擇,自己的人生經驗用在孩子身上那也算沒白過。都說一個家庭的幸福取決于女人,孩子的成長也取決于母親,我從小受的教育,都是為了他吧。”她堅定地目視前方,看向一個虛無的方向。
“水牛爸爸呢?”
這是她們唯一一次聊到家里的事,傳說中的水牛爸爸,羅荷從未見過。
夜色喧騰,南京的美有獨特之處,跟家鄉小城沒法比,跟里昂也沒法比。一個人掙扎在這個城市里,羅荷沒想過回頭,也回不了頭。這一天讓她很疲憊,李志平,從混沌記憶中清晰起來,他到底怎么了?長江路是回家的必經之路,羅荷每天在這條路上來來去去。沿街食鋪很多,走一步換一種香味。尹氏湯包店就在前面,要不要進去呢,再忍忍吧。
那是一段難忘的時光。留法的學生很少,李志平是四川人,她是安徽人,都是中國老鄉。住校價格高,很快幾個大學生就合伙租房混住在一起。她和李志平門對門,雖然只有一道門,卻隔了萬重山。跨過這道門,花了兩年時間。說不好誰追的誰,一起出門、一起進門、一起做飯、一起復習,很自然走在了一起。李志平身上多了點中國人的矜持,少了點法國人的浪漫。他的“je taime.”來得突然。羅荷記得很清楚,是在橘園美術館,莫奈巨幅的睡蓮前。莫奈說,那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沒有地平線,也沒有堤岸,猶如沒有盡頭的幻影。美術館靜謐安寧,李志平的聲音很輕,周圍的一切都是靜的,羅荷卻仿佛在巨浪中翻涌。就這樣了,跟他走吧,羅荷像被催眠。那樣的感覺再也沒有過,什么是愛呢,很多年以后羅荷一直在回想,只是一瞬間的情緒。情緒過了,就過了,無法復制。
他們是兩種人,她大大咧咧,他卻細致入微。有時候她忍不住想,他們倆是不是反了,她像個男人,而他像個女人。他成績一般,卻目標明確,他要學精算。他舉了許多例子給她聽,精算師有廣闊的職業前景,他描繪出一幅清晰的藍圖。畢業以后可以去的知名企業,大致的收入狀況,巴黎周邊的房價,養育孩子的費用,全部在考慮之列。這么早就把未來的十年規劃完畢讓羅荷不寒而栗。來法國是因著夢想而來,哪個漂亮女孩子不夢想巴黎?對未來,羅荷還沒有一個清晰的想法,她的未來是粉紅色的,是機會無限的,如果僅僅是換個地方結婚生子,為什么要選巴黎?這一點是現在的羅荷想到的,當時的她并沒有多想,只是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李志平描繪出的藍圖,是他的,不是她的。
他是這么有計劃的人,不可能隨隨便便失蹤,羅荷一邊想著,一邊撥通了手機。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
沒有呼叫等待,非此即彼,正如李志平的性格。一聽說羅荷要回國,他就果斷提出分手。羅荷原本只是試探,而感情,最經不起試探。
“喂?”一個男人的聲音,沒睡醒。
“喂喂喂?”羅荷緊張地大聲說。
“你找誰?”
“李志平,我找李志平。”
“你打錯了。”電話被迅速掛斷。
怎么辦?報警?李志平跟自己有什么關系?說都說不清。羅荷思前想后,還得找葉賽米。一小時以后,她們再次坐進了樓下的星巴克。
“電話打通了,一個男人接的。不過不是李志平。”
“那是誰?”
“我哪兒知道啊?所以才問你啊。”
“我來的路上打了幾次,已經打不通了。”
會是誰呢?兩人面面相覷。
“怎么辦?要不要去派出所?”
“去了也只是登記一下吧。”
“先別急,你跟我說說,你倆怎么認識的?”一件意外,讓兩個人莫名地親近起來,好像有了共同目標和聯系。葉賽米說得停不下來,這段時間以來,她無人可說,羅荷成了她的樹洞。有時候,人與人之間莫名親近,像有磁場,散發無聲引力。
“我還在讀書,學的藝術設計,去應聘兼職的時候認識了他。”葉賽米小心地看了看羅荷,對方面無表情。于是她繼續說下去。
什么都知道?李志平?羅荷暗自想,他不但回來了,還自己開了公司。她像在聽別人的故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你……沒覺得什么地方特殊嗎?”
“我是說有沒有什么預兆,好好一個大活人,怎么會突然消失了。”
羅荷看了看眼前的葉賽米,一件白t恤,一條牛仔裙。其實,她還是個孩子。
“明天,是我的畢業典禮,你說,他會不會來?”葉賽米哭得像個淚人兒,趴在桌上,肩膀不住地抽動。
“別哭了別哭了,有事說事。”葉賽米一直在哭,小公安看起來很年輕,穿著便服,努力壓低聲音。
“她男朋友失蹤了,之前報過案。”
“報過案還來干嘛?”
“有新情況,我打他手機打通了,一個男的接的,再打又打不通了。”
“你是誰?”小公安抬頭瞟了羅荷一眼。
“我?她……她的朋友。”羅荷結舌了。
“我找找檔案。叫什么名字?”
“李,志氣的志,和平的平。”
“她叫李芳?”
“她?她叫葉賽米。”
“怎么這么多李志平失蹤,有個叫李芳的下午也報案了。”
葉賽米的哭聲戛然而止,像崩斷了的琴弦。突然而來的安靜讓羅荷很不適應,耳邊似乎還有哭聲在回響。
“這個李芳是他老婆,你們怎么回事,是不是同一個人?”
羅荷看看葉賽米,她的臉色煞白,一切發生得太快,她們甚至來不及反應。等到小公安把屏幕轉向她們,輪到羅荷驚呆了,分明就是水牛媽媽的照片。
怎么可能?羅荷直覺是搞錯了。
轉念一想,怎么不可能。水牛的爸爸永遠在出差,水牛的爸爸安排他學法語,最最要緊的是,水牛的未來被計劃好了每一步,難道不正是李志平?那個一切都有備而來的李志平。
“我真的不知道。”
“他比你大那么多,你就沒想過?”
“他很忙,他總是很忙。開公司不容易,他有很多事要處理,他跟我說過一些,公司剛起步,要辦展會,要找版權,要聯系名角兒助陣宣傳。我幫不了他,只能等,我們能相處的時間本來就不多。他讓我專心把書編好。我也懷疑過,但是沒有正面問過他,他不像有家的樣子,每個電話都立刻接,每個微信都秒回,無論多晚。”葉賽米已經泣不成聲。
“如果不是查到了你的電話,我可能還在等吧。”
羅荷記下李芳的聯系方式,撥通電話,果然顯示水牛媽媽,她手忙腳亂地掛斷了電話。
該說什么呢,她沒想好,她需要想想清楚。
“走吧,今天你住我那兒,我們商量商量。”羅荷不由分說,拉著葉賽米就往木馬公寓走去。
“你的書編好了?”羅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好了,不過聽說有版權問題。”
“你們好歹也一年多,同事不知道?”
“總要開會吧?”
葉賽米隨手打開微信,仿佛要證明什么,羅荷接過來看,李志平的頭像是一條魚。
“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羅荷一邊說,一邊熱情地推開房門。“你隨便坐,隨便坐。”葉賽米左右看了看,椅背上、沙發上、床上,隨手可及的地方全部擺滿了東西,像一個雜貨市場,根本插不進腳,她不知該往哪兒坐。羅荷麻利地把床上的衣服推開,讓出來一塊空地,轉身進了廚房。
葉賽米緊靠床邊坐下來,低頭玩著手指。她指甲很長,紫色的甲油膠像春筍,等不及地向外冒,有的指緣處已經剝落。她一片一片地撕,剝掉一顆亮閃閃的碎鉆,斑駁的拇指正中頂著一座紫色的火山。
“喝吧,蜂蜜水。”
“羅姐,我該怎么辦?”
“你今天就睡我這兒吧,明天再說。”羅荷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給水牛媽媽打電話?該說什么呢,請問你老公是不是失蹤了?他女朋友在我這兒。
羅荷覺得很荒謬,可是荒謬的事正在發生。
她看了看表,已經十一點半了。折騰了一天也累了。葉賽米的臉上仍有淚痕,茫然地看著羅荷。
“睡吧。你睡這兒,我去睡沙發。”
很快房間里傳來細密的鼾聲,羅荷睡不著。
最初的幾年他們還是聯系的,用hotmail郵件來往。每封信的最后李志平都會例行公事地加一個bisous。bisous是吻,也是貼面吻,貼著電腦屏幕,毫無溫度可言。
我到家啦,我爸媽可開心了。
嗯,過兩個月就回來吧。
我在南京租了房,南京畢竟是省會,找工作容易點。
嗯,過兩個月就回來吧。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培訓機構教法語。
嗯,過兩個月就回來吧。
李志平以不變應萬變,最終都是這一句,他自己的情況說得簡單,去了大學院,繼續讀書,畢業,去設計公司工作。到后來,羅荷覺得他并不真的想她回法國,只是客氣。
他從什么時候開始不說了呢?羅荷已經記不得,慢慢地就淡了,有時候忙,來不及寫信,干脆就不寫。
羅荷絮絮叨叨地寫生活中的大事小事,備課煩,考證難,父母催婚,房租漲價。寫郵件成了她宣泄壓力的方式,成了一種習慣,收件人是誰似乎已經不重要,更何況李志平十天半月才回一封。再后來就忙于相親,走馬燈似地換相親對象,有父母介紹的,有朋友介紹的。她逐一點評向李志平匯報。
她起身去開電腦。
一連串的黑色標題,都是未讀,廣告居多。鼠標滑動,她的心一陣狂跳。她點開灰色的“求救求救”,回信。
志平,是你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盼復。
laure
她很想立刻去把葉賽米搖醒,不過搖醒又如何呢?等郵件來了再說。她再次迷迷糊糊地睡下。躺下卻睡不著,人分外清醒。
這些年她一直單身,有沒有李志平的原因呢?潛意識里多半是有的。介紹來的男生像走馬燈,這個太矮,那個太土,這個話多,那個太悶,參照物都是李志平。相親多了她也反感,家庭、收入、房子,一一攤開比對,對上了就合適嗎?人為什么要結婚?一個人久了,什么事都能應對,為什么一定要再找個人一起生活?愛情像神燈,看起來一擦就亮,卻需要一點魔法,她遇到的這些人總是缺了一點點。羅荷心潮起伏,她有強烈預感,有些事即將發生,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等天色一點點變白。
五點,再等等吧。水牛媽媽究竟跟他什么關系,水牛是他的孩子?他來找自己做什么?那個男人是誰?羅荷終于在一連串的問題中迷迷糊糊睡著了。
她在煎蛋的香味中醒來,廚房里傳來忙碌的聲音。葉賽米已經開始做早餐了。聽到碗盤叮咚作響,突然間,她有一種踏實的感覺,久違了。以前都是李志平在忙。李志平是一個很自律的人,吃什么怎么吃,都有一套理論。早餐是要合理搭配的,兩個煎蛋、一片全麥面包、一小碗水果,雷打不動。培根肉腸都是煎給她的,滋啦啦,香味飄過來。
“快吃吧,我看你睡得很香。”葉賽米風一樣地卷過來,在餐桌邊坐下。
“我……失眠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羅荷開始默默地吃,大口大口地吃。
“你呢?睡得好嗎?”
羅荷在心里嘆了口氣,她還是個孩子,說什么呢,別說了吧。
快速地吃完,羅荷站了起來。
“我今天有課,你自己招呼自己啊。”
小小的水牛坐在教室中間,一個人,安靜地畫畫。水牛媽媽不在。
“你媽媽呢?”
“我媽出去了,一會兒來。”稚嫩的聲音顯得說不出的自信。
羅荷一肚子的疑問只好暫且放下,她把背包甩在講臺上,擦干凈白板,開始上課。
“上節課我們教了問名字,那么我們就復習一下哦。”
“comment sappelle ton père ?”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mon papa sappelle li zhiping.?”“我爸爸叫李志平”。
雖然已有心理準備,羅荷的心還是狂跳了起來。懸在空中的靴子落下了,他真是志平的孩子。羅荷喜歡水牛,他眼睛圓圓的,特別清亮。水牛比一般小孩要沉著,說話不慌不忙。這世界小得令人難以置信,羅荷突然覺得,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拉開玻璃球外的黑布罩。而她,生活在這個玻璃球里,對外界一無所知,每一段經歷都像碎片,一片片拼接起來,真相不堪一擊。
李芳來得聲勢浩大,她一手拿著礦泉水,一手拿著咖啡,胳膊上還吊著肯德基的袋子,散發著鱈魚堡的香氣。她是不允許水牛喝飲料的,只能是水,礦泉水。水牛是她的唯一,全部的精神寄托。羅荷看著她,有點走神,人與人之間到底會有多少種聯系。你知道的,她知道的,以及你們都不知道的。
李芳的精神與她的聲勢明顯成反比,她臉色蠟黃,萎頓。
“羅老師,我準備給水牛停課了。”
“你老公是李志平?”羅荷答非所問。
“你怎么知道?”李芳吃驚地看著她,眼神里突然有了光。
“我……水牛說的。”涌在嘴邊的話突然收住了,羅荷的心里有一絲柔軟,她看看水牛,水牛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們。
“水牛乖,去老師辦公室吃冰激凌。”一聽到有冰激凌,水牛興高采烈地跑了,留下羅荷和李芳面面相覷。
“我們是大學同學。”羅荷率先打破沉寂,“沒想到這么巧。”
“哦,沒聽他說起過。”
羅荷已經分不清是酸還是痛,像平靜水面下的暗流,以為忘卻的,不在意的,不可抑制地翻涌起來。
“我們以前是同事,500強待遇是不錯,但是有規定夫妻雙方不能同時在公司工作。結婚以后我就辭職了,那時候已經懷上水牛。懷孕、生孩子、帶孩子,好像也沒法工作了,慢慢與社會脫節。說實話我也不想工作,甚至有點怕。你說我胖成這樣,連職業裝都穿不進去。”她自嘲地笑笑,“我老公也不希望我工作,我們沒有老人幫忙,孩子交給保姆不放心。我全心全意忙孩子,他在公司打拼。他和合伙人處不來,本來有機會自己做合伙人的,也黃了。高不成低不就,收入嘛就那個樣子。”她說。
“我們的孩子,也許會是個法國人。”李志平的話言猶在耳。羅荷聽到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
“昨天他突然給我發微信,最大的一筆款收不回來,資金鏈斷了。讓我不要擔心,他正在找同學借錢,他們會幫他的,讓我照顧好水牛。”李芳控制不住地哭了起來。
手機再次震動起來,羅荷焦急地打開。
依舊沒有落款。
明天就是周五。要不要去赴約,羅荷拿不定主意。
對羅荷來說,李志平是屬于法國的部分,是遙遠的記憶。那幾年留學生活與她的人生完全脫節,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她在學校帶的學生大部分是要出國的,語言對他們來說是插上翅膀。面對他們,她很惶恐。為什么要留學呢?人生在那幾年里轉了一道彎,又再次回到了起點,連那個信誓旦旦要在法國開創人生的李志平也不例外。她無法說服自己,但是又不能揭穿,那些孩子們對未來充滿幻想,有夢想總是好的吧。羅荷慢吞吞地收拾東西,與水牛告別,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了,仔細看看,水牛的五官里依稀有李志平的影子。回國后的幾年,她像一只無法成蝶的繭,被越縛越緊。她上課、相親、偶爾飯局、難得親人團聚。外面的世界,與她無關,她甚至懶得觀望。而李志平早已結婚生子走完了世俗的大半生。他們是兩只步調不同的時鐘,轉了幾圈以后,又再重逢。
這幾天過得混亂,她掐了一下自己,痛,不是做夢。
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給葉賽米打電話。
“我見到他老婆了,是我學生的媽……喂喂,你別哭啊,有什么好哭的。”
“自私!他根本不知道滿足!”沉默了良久,葉賽米聲嘶力竭地叫喊,音量突然拔高了兩度,羅荷下意識地把手機拿遠了一點。
“我是想說,他們有聯系,你就別擔心了……”說完她就后悔了,憑什么由她揭穿這一切呢?葉賽米還是個學生,明天是她的畢業典禮,她有夢想嗎?但至少還可以有未來。
木馬公寓的電梯里彌漫著一股騷臭味,她掩住鼻子,迫不及待地沖進房間。
一間房、一個人。一個人同樣過得滋潤,生活所需的一切她都有,她原本挺滿足。如果可以,羅荷寧愿沒接到電話,沒經歷這兩天的一切。她很疲憊,癱倒在床上,想想又摸索著打開手機郵箱,想去確定一下時間地點,卻看到新的標題:salut(再見)
laure:
想來想去還是再給你寫封信吧。偶然翻到水牛的課外作業,才發現你居然是他的老師。我猶豫了很久要不要見見你,一直下不了決心。有時候覺得人生就像拼圖,每認識一個人就多了一個碎片,每個碎片互相聯系、互相掣肘。這些年,我曾試圖將各個碎片拼接起來,讓人生更完整。慢慢地,我發現碎片是捏合不起來的,不如讓他們互不干擾。我成功過,掙了不少錢,也落魄了,卷入一個詐騙案。人生就是這么充滿戲劇性,大起大伏來得突然,你根本想不到。我別無選擇,只有一走了之。本想走之前再見你一面,轉念又想,見了又如何呢?徒增煩惱罷了。此時此刻,我在第六區的花神咖啡店。你告訴過我薩特在這里寫《存在與虛無》。那時候我們真窮,咖啡只有一歐,對我來說卻是天價,現在一切回到原點,也許這么多年,都是虛無。
羅荷的大腦一片空白,她茫然抬頭,對面墻上懸掛的正是一面裝裱好的法國拼圖。
責任編輯:陸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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