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寫讀后感,我們可以回顧和回味自己的閱讀體驗,從而加深對作品的印象和理解。以下是一些經典的讀后感案例,希望可以給大家一些靈感和寫作的啟示。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一
寒假里,我讀了《鼠疫》這本書,它的作者是因此書而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法國作家加繆。這本書主要講述了鼠疫中人們的掙扎和對求生的渴望,書中的有些情形跟我們當前的疫情很相似。
四月的一天早晨,里厄醫生走出診所后踢到了一只死老鼠,過了幾天,又見成群的老鼠死在了人群聚集的各種地方,里厄醫生的看門人米歇爾也得了奇怪的病去世了,隨后,城市里一個又一個人走上了米歇爾所“帶領”的這條路。情況不斷惡化,得病的人被政府集中隔離起來進行救治。幾天后,里厄醫生讀著省長拍來的電報:官方正式宣布鼠疫發生,封城!
快到第二年一月份時,情況有所好轉,有幾個病人被治好了,而老鼠也漸漸出現在了人們的視野中。盡管如此,人們還是不敢高興得過早,因為他們已經學會了謹慎對待事物。直到一月二十五日,當省政府宣布疫情正式結束時,人們才歡呼著說:“鼠疫終于結束了!”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二
孤獨的精神之塔――遲子建散文集《假如魚也生有翅膀》很多年來,遲子建作為一名小說家頗受文壇重視和關注。但當我讀完《假如魚也生有翅膀》后,我認為遲子建也是一個十分優秀的散文家。《假如魚也生有翅膀》全書分六輯,共73篇散文。自序是一首《致愛人》的詩。“你離去了/從此環繞我的河流/就是兩條了……”這凄傷優美的歌,仿佛以里爾克式痛苦召喚人性復歸神性的語言,青銅般地唱起了序曲。我把她寫在第一輯《春天最深切的懷念》里的篇章,視為通過語言而進行的一種很內在的心靈歷險和疼痛。的確如此,遲子建在愛人出車禍去世后,經歷了“最殘酷、黑暗、絕情”的日子。那日子盡管悲痛,但遲子建是堅強的。為此,她有了對生命無常的更深切的感悟和對親人刻骨銘心的懷念。當然除寫愛人的篇章之外,遲子建在此書所涉及的題材頗廣。其中有對童年生活的追憶,對出訪國外的隨想,對小動物的遐思,以及閱讀札記和寫給同行的印象記。通讀全書,你會呼吸到一種大自然與作者和諧之美的氣息。比如:《中國北極的天象》、《女人與花朵》、《魯鎮的黑夜與白天》等,既以女性獨特的視角,闡述了自然萬物的生長與變化,又道出了人在大自然中滄海一粟的哲理。遲子建是才華橫溢的女作家。她在寫小說之余所寫的散文,是真情的流露。讀者很容易用心靈去感覺、觸摸、溝通和接近一個真實的她。她是孤獨的,又是安靜的。她唯一的嗜好是創建精神之塔。她說:“創作是一種自我完善的過程,同時也是一種自我消蝕的過程。我們要完善自己,因而不怕消蝕。”遲子建寫作就是渴望一種生命的'超越,一種整個人生境界的升華,一種寒冷中的燃燒。她的長篇小說《滿洲國》是這樣,這部《假如魚也生有翅膀》也是這樣。該書第二輯《時間怎樣地行走》等22個短文,便是她寫得非常有意思的文章。所謂:“辭達而已矣”也。《會唱歌的火爐》是一篇描述作者少年時代,在大興安嶺度過的時光。它讓讀者跟隨著他們姐弟三人,推著空車上山拉柴火。“那里生長著的鮮樹,比如落葉松、白樺、樟子松是絕對不能砍伐的,可伐的樹,只有枝椏縱橫的柞樹和青色的水冬瓜樹。冬天的時候,零下三四十攝氏度的氣溫,是司空見慣的。”這篇散文以大興安嶺寒冷的冬天為背景,寫出了在艱難生活中親情的溫暖。文中說:“在山里呆得時間久了,我和弟弟都覺得手腳發涼。父親就會劃拉一堆枝椏,為我們籠一堆火。潔白的雪地上,跳躍著一簇橘黃的火焰,那畫面格外地美。我和弟弟就湊上去烤火。因為有了這團火,我和弟弟開始用棉花包裹著幾個土豆藏到懷里,帶到山里來,待父親點起火后,我們就悄悄把土豆放到火中,當火熄滅后,土豆也熟了,我們就站在寒風中吃熱騰騰、香噴噴的土豆。”也許正是因為小時候有這種與大自然親密接觸的時光,遲子建的筆底便有了東北風景的蒼茫與壯美。《木匠與畫匠》是作者愛人去世后,裝修新居時的隨感。遲子建的散文大多與童年生活有關,這篇也不例外。她說:“童年的時候,我覺得木匠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我們那時用的家具,哪一個不是木匠親手打出來的呢!想著木匠能讓椅子長腿,能讓桌子鑲上抽屜,就覺得他們是有道理牛氣的。”倘若你縱觀遲子建的這本散文集,你可以感受到人與自然風光的融融暖意,可以體會到一個藝術家、文學家或思想家的成就最終都是孤獨所取得的成就。孤獨的堅守,才能創造精神之塔。拿《莊子》的話形容,則是“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遲子建正是這樣一個孤獨的堅守者。因此在熱鬧的群體中,她特別醒目地擁有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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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三
三月的第一周,我開始看加繆的《鼠疫》,也是正好點兵點將隨機看到這本豆瓣250,看完了樣章,不好不壞,還是能看下去的,就繼續讀了下去。
加繆,心中若隱若現知道他是哲學派的著名人物。這本書之前沒太聽說過,估計是最近新型冠狀病毒的疫情又把它推推搡搡再擺了出來。
到今天,大概看了一半左右,突然不想看下去了。內容兜兜轉轉,感覺“故事性”沒有很強,圍繞著醫生與其周圍的幾個人展開,如果把這本書比做一頓飯,倒像是一盤7只相對獨立的壽司,而非一份粘連的蛋炒飯。
正好想到男票問我的一個問題,你愛看什么類型的書呢?
我竟然無法用一個詞答上來,但以我的性格,我又想把自己所想表達出來:
我喜歡看半虛幻半寫實的小說。
能看到當時的大背景,但又有小說的夸張成分。就像我看的上一本很喜歡的《棋王》,他讓我仿佛置身于上山下鄉的革命時代,但是人物的描寫有其鮮明的特征,然后是一個有頭有尾的故事環。
我不喜歡穿越或者都市言情或者未來科幻,太假了或者是說無法驗真,或者是我的想象力根本不夠讓我做一只沒有腳的鳥。太紀實之于我也有點枯燥,沒有故事性我又沒有太大的激情看下去。
我總結了幾個關鍵詞:小說,歷史,文化,藝術,地理。但也不僅僅是這些就能滿足或者定義的。
猶豫之時我寫了這片小記,現在我決定放棄這本書了,如果有緣,諾干年后我還會再讀他,或者等我讀完接下來要讀的這本《局外人》再回來看看他。無論能不能讀完《局外人》,又可以讓我對加繆有了更深的感受。
下面是一小段看的時候寫的筆記:
天災之前人人自危,謠言的誕生也揭示人自身改變不了什么,但又希望有所寄托;2020年初我所處的中國也正在“蝙蝠疫”中,同書中更多的人到教堂祈禱一般,我想國人也漸多的把情感寄托到神佛之上;同書中的藥店買不到所謂“預防鼠疫”的薄荷片,到如今街上買不到雙黃連等被傳言“預防”的普通藥片,它們更像是定心丸,帶來的是心靈的慰藉。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四
一直喜歡遲子建的書,過往歲月在她的筆端流露出一股憂傷的堅強,讓人讀后心中一暖。
她的《白雪烏鴉》講述的是一場鼠疫大災難的故事。“天上下著大雪,又盤旋著烏鴉,每天有人死亡,傅家甸兩萬多人中死了五千多人。但是死亡的另一面就是活力。面對疾病,不管怎么,人都要掙扎著活下去。生,確實是艱難的,誰都會經歷突如其來的災難、恐懼、死亡,唯一能夠戰勝這些的就是對生的渴望。”這正是遲子建想要傳達給我們的思想:只要有光,生命就不會絕望。
在書中,遲子建用了很多筆墨去寫人們如何去面對這場災難,死亡和生機是穿插其中的兩個主題。為盡孝道而陪母親殉葬的秦八碗,以決絕的方式死去的陳雪卿,還有那個可愛的孩子喜歲的死亡,無不彌漫著憂傷、壓抑的氣氛。但遲子建卻在這份沉重中,穿插進生命的活力和愛。那個馬車夫王春申對俄國女演員謝尼科娃的愛慕,還有傅百川對于晴秀的暗戀,她在告訴我們,即使面對困厄,生活也有它美好的一面。
在災難的籠罩下,無論是社會上層的大人物,還是社會底層的小人物,每個人都在艱難中前行跋涉。她用質樸的筆調把小人物身上微弱的人性光芒一點點放大,然后凝聚在一起,形成了生命的活力。正是依仗這種群體的活力,人們終于度過了鼠疫的難關。
遲子建最喜歡的作家是人道主義作家雨果,而她自己也是沿著這樣的一條路走下去。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五
父親去世的日子離除夕僅有一月之差。父親沒能過去年,可我們必須要過這個年。要排解對一個人的哀思,尤其是父親,三十天的日子未免太短太短了。我們辦完喪事后連話都很少說,除非到了非說不可的時候。誰還有心情去忙年呢?然而年就像盤在人身上的毒蛇一樣怎么也擺脫不掉,打又打不得,拂又拂不去,只能硬捱著。
天非常寒冷,我站在火爐旁不停地往里面添柴。爐蓋有燒紅的地方了,可室內的一些墻角還掛著白霜。我的臉被爐火烤得發燙。我握著爐鉤子,不住地捅火。火苗像一群金發小矮人一樣甩著胳膊有力地踏著腳跳舞,好像它們生活在一個原始部落中一樣,而火星則像蜜蜂一樣嗡嗡地在爐壁周圍飛旋。爐火燃燒的聲音使我非常懷念父親。
我不愿意離開火爐,我非常恐懼到外面去,那些在蒼白的寒氣中晃來晃去的人影大都是緊張忙年的人們,碰上他們的滿面喜氣該怎么辦呢?火爐砌在廚房的西北角,它走兩面火墻,可以給兩個房間供暖。廚房有一條長長的走廊,直通向門口,因為廚房里沒有另開窗戶,所以只能借著走廊盡頭門上端的幾塊玻璃見見天光。光線艱難地沿著走廊爬行,往往爬到火爐邊緣就精疲力竭了,所以火爐周圍很少能接受到天光的愛撫,但爐火的光亮卻彌補了這一缺憾,火爐周圍的墻和爐壁以及那一塊青色的水泥地,在冬季里總是微微地泛著爐火乳黃的光暈,好像它們被泡在黃昏中一樣。
母親躺在她的屋子里,炕很暖和,但我知道她沒有睡著。她還不到五十,頭發仍是烏色的,看見她的頭發我就心酸。全家人中最痛苦的莫過于她了,可她并不像其他失去丈夫的女人一樣大放悲聲。她很少哭,有時哭也是無聲的,這種沉重的不愿外露的哀思使我們非常害怕。在我年幼的時候,年前的這段時光中,母親常常是踏著縫紉機為我們做新衣裳,那種好聽的“嗒嗒嗒”的聲音就像割麥子一樣。那時候廚房里總是熱氣騰騰,一會兒蒸年糕了,一會兒又用大鍋燒水洗衣裳了,乳白的水汽云霧般地涌動,晃得人眼神恍惚。往往是父親撞上了我們,或者我們撞上了母親,無論誰撞了誰都要樂一陣子。
姐姐從靠近火爐的房間中歪著身子出來咳了幾聲,從她的咳聲中我知道她剛才哭過。她是我們家老大,父親的去世使她的擔子更重了一些。她啞著嗓子問我:“你老是站在爐子這兒干嗎?”“燒火。”我說。“燒火用不著看著,讓它自己著。”姐姐說完就回屋了。
我站在火爐前茫然若失。我的心很空,眼前總是閃現出山上墓園的情景。父親睡在墓園里,現在那里是白雪的墓園。父親現在睡著的地方是我小時候進山最害怕的地方,那時候我去采都柿和越橘總是繞過那片地方,因為那里使我有一種莫名的憂傷。現在那里終于成為父親的墓園,我才明白懸了多少年的心只是因為那里會成為收留我親人的地方。現在它成了父親的墓園,我才不害怕經過那里,我才心平氣和地第一次認真觀察那里的景色:那里地勢較高,背后有一個平緩的山坡,山坡上長著稀疏的樟子松。而坡下,也就是墓園四周卻是一大片清一色的落葉松,它們全都直直地臥在豐盈的白雪之上,是一片十分年輕的樹木。再過百年,這些樹木蔚為壯觀的時候可能會使墓園看上去十分古老,它們的環繞將使靈魂越來越寧靜。站在墓園朝山下望,可以看見小路和平緩下降的山勢。樹木好像在一點點地矮下去,矮到盡頭的時候就出現了房屋和草灘,以及草灘盡頭的太陽和月亮。
弟弟從火爐西側最小的一間房子里走出來,走到我身旁。他黑著臉,一聲不吭地爭著搶我手中的爐鉤子,他也想來燒火。我把爐鉤子讓給他,他站在火爐那兒,用爐鉤子輕輕地敲著爐蓋。他對我說:“你進屋吧,我來燒火。”“燒火用不著看著。”我重復姐姐對我說過的話。他抬頭看看我,我知道他也不愿意呆在屋子里,他也要找一種活兒來排遣哀思,我就再也沒有多說什么。
我走進姐姐的房間。從這個房間的窗口可以望見后菜園。天色仍然灰白,有幾只鳥在菜園邊緣的障子上跳來跳去。
“咱媽還沒起來?”姐姐懨懨地問我。
“沒有。”我說。
“這個年怎么過呢?”姐姐嘆息了一聲。
“是啊。”我一籌莫展。
“你說咱媽過年那天會不會哭呢?”她很擔憂地問。
“不會吧,她是知書達禮的。”我雖然這樣說,但心里還是沒底。
“我們單位的李洪玲,她爸爸和咱爸一樣得同樣的病死了,比咱爸早死五天。她媽媽現在天天在家哭,動不動就沖李洪玲喊:‘快去車站接你爸爸回家,你爸爸回來了!’弄得全家人都神經緊張。”姐姐說。
“咱媽不會的。”我說,“她是個明白人。”
“可她今天連話都不愿意說。”
“過幾天就會好的。”我站在窗前,朝菜園望著。園子中的雪因為一個冬天也無人涉足,所以顯得格外寧靜。雪地之外用障子間隔而成的小路上,偶爾可見一兩個人影晃來晃去。路后面的幾幢房屋的門前已經有掛燈籠的人家了,忙年的氣氛越來越濃了。我的眼前又一次地出現墓園的情景,那里的白雪、樹木和天空中的云霓,那里的風和墓前的供桌,一切都那么使人夢魂縈繞。我很想再回到廚房的火爐那兒去燒火,因為那里的溫暖和光線很適宜回首往事。
我轉回身,朝廚房走去。這時我突然聽見母親的房門響動的聲音,接著我聽見弟弟扔爐鉤子的聲音,他似乎是追著母親出去了。他怕她出去想不開,我們都怕這樣,所以母親一出門總得有人裝做無意地出去跟蹤。我的心絞了一下。我站在弟弟剛才站過的地方,撿起爐鉤子,掀開爐蓋,看看爐子里全是一塊塊火紅的木炭,就又添了幾塊柴火,爐膛里便迅速地響起一串噼哩啪啦地燃燒的聲音。火苗旺盛得不住地舔著爐蓋,使爐蓋微微顫動,爐蓋被燒紅的面積越來越大了,好像爐子在不停地喝酒,漸漸地醉了似的。
我心事重重地等待母親和弟弟快點回來,這種等待像推心一樣的難受。不一會兒,弟弟先開門回來了,他手里提著一只竹筐,里面裝滿了碗和盤子。他神色有些喜悅,把竹筐放在墻角后神秘地走過來對我說:“咱媽想過年了,她去倉房里收拾過年用的東西。”我如釋重負。果然,母親很快從門外進來了,她的一只手里提著袋面粉,另一只手里拿著一捆被凍得又白又直的生蔥,她把它們放在鍋臺前,一副要大大忙年的姿態。
我趕緊把水壺添滿水,掀開爐圈,將水壺坐上去。我知道忙年最不可缺少的就是溫水,這種懂事的做法會使母親欣慰的。
母親把我們姊妹幾個叫到一起,向我們布置忙年的工作。弟弟因為腿勤,大多是搞“采買”,醬油、醋、筷子、香、雞蛋、豬肉等等的東西一律歸他來買;而姐姐要搞“內務”,拆洗被褥、掃塵、抹玻璃、蒸年糕、炒花生瓜子等等;我雖說是個女孩,但干細活大多不精,所以就只能做挑水、倒臟水、打掃院子、劈拌子、歸置倉房中的雜物這一類粗活。好在我有一身的力氣,又是最不怕寒冷的,所以這些戶外的活于我來講還是一種獎賞呢。母親一旦活起來,我們也就跟著活起來了。母親吩咐活兒的時候她的左眼里仍然嵌著圓圓的一點紅色,就像一顆紅豆似的,那是父親咽氣的時候她的眼睛里突然生長出來的東西。我總覺得那是父親的靈魂,父親真會找地方。父親的靈魂是紅色的,我確信他如今棲息在母親的眼睛里。
布置完活兒,母親又對弟弟說:“往年當買的鞭炮、掛錢、對聯和紙燈籠今年一律不買了。”“我知道。”弟弟低下頭沉沉地說。死了主人的人家要在三年之內忌諱招搖這些喜慶色彩太濃的東西,我們從小的時候就知道這種不同尋常的風俗。看來有父親和沒父親就是不一樣,我的心陡地凄涼了一下,鼻子竟又酸了,又不好在母親面前落淚,只能干憋著,癡癡地想著山上的墓園,墓園的白雪和那種無法形容的寧靜之氣。一定是我的神色引起母親的注意了,她喚了一聲我的乳名,然后對我們說:“從現在起誰也不許再掉一滴眼淚。我和你爸爸生活了二十幾年,感情一直很好,比別人家打著鬧著在一起一輩子都值得,我知足了。傷心雖是傷心,可人死了,怎么也招不回來,就隨他去吧。你們都大了,可以不需要父親了,將來的路都得自己走。你們爸爸活著時待你們都不薄,又不是沒受過父愛,也該知足了。”母親說完話,就返身進廚房干活去了。我們姐弟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就趕緊行動起來。
我擔著鐵桶朝水井走去。水井在我們家的西北方向,選擇最近的路線也要繞過七八幢房屋才能到達那里。路上的雪可不像園子中的那么豐厚和完整,由于人來人往的緣故,雪東一塊西一塊像補丁一樣顯眼地貼在路上,路上還有牲口的糞便和劈柈子人家留下的碎木片。走在這樣的路上心里有一種百無聊賴的感覺。天色非常蒼白,如果不到黃昏時刻,連西邊天上那一帶隱隱約約的晚霞也看不到。我垂頭走著,因為這一帶路線我熟悉得閉著眼睛都可以行走,偶爾碰上兩三個長輩的大娘和嬸子,她們大都一開口就喚著我的乳名直直地問:“你媽有心過年嗎?”“有心。”我稍稍抬頭望一望她們,接著又垂頭朝前走。繞到井臺時,才發現那里挑水的人比往日多了。挑水的大多是男人,他們很自覺地排著隊,但是見我來了,他們全都熱情地讓我先打。我執拗地謝絕著,因為我覺得他們是在可憐我剛剛沒了父親,我不愿意接受這種同情,所以我怎么也不肯站到最前面去。我站在這些男人身后默默排著隊,我的腳下是厚厚的冰,冰呈現著一種乳黃的色彩,我就像踩著一大塊奶酪一樣。我不敢看這些男人的臉,因為他們容易使我想起父親。父親在世時,也是排在他們身后的一員。那時候這些男人在一起時有說有笑,現在因為我排在后面,他們都沉默無語。我只聽見吱吱的搖水聲和嘩嘩的倒水聲以及許多男人的腳步像螞蟻一樣慢吞吞前移的微妙的摩擦聲,其它我感受到的就是這單調的動蕩之下潛藏著的深深的寂靜和寒冷。這真是一個漫長的冬天。我又憶起了母親眼里那顆鮮潤的紅豆。這時我腳邊的兩只水桶突然發出一陣狂飲的聲音,原來前面的人把水先例進我桶里了,我只好退出隊伍,擔起兩只桶搖搖晃晃地離開井臺。離人群遠了的時候,我才敢捧出眼淚。我哭是因為他們狠狠地同情了我,我受不了。由于哭泣我的倔勁就給提上來了,倔勁一上來力氣也就壯了起來,所以我很快走到家門口了。我把水擔進廚房,廚房里有霧蒙蒙的水汽,母親正守著一只大盆洗涮碗碟,而姐姐則蒙著一塊頭巾站在一把椅子上掃塵。母親吩咐我把水倒進缸里后抱一些柴火進來,因為爐子里的火不多了。我鼻音濃重地應著。母親便問:“沒出息的,又偷著出去哭了?”“他們非要我先打水,我受不了。”我說。“過了年他們就不會這樣了。何況,你一定是見著他們不吭不響了,所以人家才可憐你。”母親淡淡地說。
年已經像一個許多天沒吃東西的大肚羅漢一樣氣喘吁吁地走到門檻了,只要稍稍開一下門,它就會饑腸轆轆地進來。再有兩天就是年三十,我們要依照風俗去山上請爸爸回家過年。一大早,母親就起來忙著煎魚、炒雞絲和攤雞蛋,她做這些都是上墳用的,而我們姐弟三人則在里屋為父親打印紙錢。為了讓父親在那邊最富有,所以我們總是用面值一百元的'錢幣來打紙錢。心細的姐姐說票子都是大的父親買東西怕找不開,所以我們才又打了一些角角分分的零錢。等一切都準備停當我們將要出發的時候,母親突然說:“讓我也去吧。”母親垂下手,很自然地征求我們的意見。我和弟弟同時看了看姐姐,因為她最具有發言權。姐姐說:“你別去了,我們去就行了。”“可我還一次也沒去過呢。”母親很有些委屈地說,好像我們剝奪了她探望丈夫的權利似的。“可你一去又得哭了。”姐姐直率地說。“我保證不哭。”母親幾乎是有些流露出女孩子氣了,她飛快地摘掉圍裙,沖進里屋去找圍巾和手套。姐姐仍然心有余悸地問我:“你猜她去了會哭嗎?”“我想會的。”我說。“肯定要哭。”弟弟補充說。“那就不讓她去了。”姐姐說完,我們姐弟三人趁她還沒出來就先溜出家門。我們像小偷一樣飛速地沿著障子邊東拐西拐地躥上公路,很快就把母親甩掉了。她不知道父親墓園的確切位置,而且她發現我們是故意擺脫她之后,她絕對不會再追趕我們的。
告別墓園走回家時已近晌午。廚房里很溫暖,爐火很旺。母親頭也不抬地守著一只盆子剮魚,看來她是生了氣了,她很少這樣對我們生氣。我們洗過手后趕緊各就各位地忙自己分內的活,這時母親突然直直地問:
“你們招呼你爸爸回家過年了嗎?”
“招呼了。”弟弟心驚膽顫地說。
“怎么招呼的?”母親抬起頭,我望見她的眼圈是紅的,她一定哭過。
“我們說,家里什么東西都準備好了,爸爸你回家過年吧。”弟弟說這話時聲音微妙極了。
“再沒說別的?”
“我說了讓他保佑弟弟今年考上大學。”我惴端地補充。
“你還想讓他這么操心?”母親不留情面地擠兌我,只能說明剛才不讓她去墓園她不痛快。
“我不是故意的。”我說著,眼淚似乎又要流出來了,我趕緊走到火爐那去捅火。
“沒事了,你們都該干啥就干啥去吧。”母親嘆息了一聲,不再追究了。
年三十,按照母親的吩咐姐姐必須回婆家過年,她不愿意因為失去丈夫而滯留女兒在家陪著自己,那么只有我和弟弟同她共度除夕之夜了。為了不惹她傷心,我們在那一天都表現得出奇的勤快,而且都裝出很高興的樣子。午夜之時,外面的爆竹聲連成一片,像地震似的。我們家雖然沒放爆竹卻也仿佛放了似的,從院子四周不停地傳來僻僻啪啪的聲音。母親像往年一樣以家庭主婦的身份站在灶前煮餃子,而我和弟弟則馬不停蹄地往桌子上擺菜、筷子、酒杯和食碟。這是一個最難熬的時刻,只要過了除夕,年也就算過去,生活又會平穩起來。外面的夜是黑的,空氣是冷的,沒有雪花降臨預兆來年是個豐年。我們無法抗拒地看著年的到來。年走了世世代代,已經蒼老了,疲憊了,似乎它的每一個腳步都是遲暮的。我的眼前又閃現出了山上墓園的情景,現在那里是白雪的墓園,星光一定像螢火蟲似的飛向那里。
我們坐在桌前舉起酒杯為新年做著陳舊的祝福。母親神情極其鎮靜。當我祝福她長壽,而弟弟依照慣例跪下磕頭為她祈求萬福的時候,她的慈祥就像陽春三月的植物一樣豐滿地復蘇了。母親也同樣祝福我們,說著那些我們晚輩人很少能享受到的吉祥話,這使我們覺得這個年里我們將與眾不同。自始至終,她沒有落一滴淚,她的眼睛里收留著那個柔軟的孩子般地棲息在她眼底的靈魂——那枚鮮紅的亮點同母親的目光一起注視著他們在這個世界上創造的共同的孩子。這是一個溫暖的略帶憂傷氣息的除夕,它伴著母親韌性的生氣像船一樣駛出港口了。我大大地松了口氣。那天夜晚,爐火十分溫存,室內優柔的氣氛使我們覺得春天什么時候偷偷溜進屋里來了。
初一的時候天忽然下起漫無邊際的大雪。冬天的早晨本來就來得晚,雪天的早晨就更像凌晨之時的天色了,所以我很遲才從夢中醒來。從床上爬起來,覺得屋子里暖洋洋的,用手試試火墻,才知母親早已起來生過火爐了,我忽然有一種要哭的欲望。窗外十分寧靜,菜園之外的道路上沒有忙年的人影,年已經過去了,大家似乎都在沉沉地休息,整個小鎮像癱瘓了似的。我披好衣裳,下地,走進廚房。先看了看爐膛中的火,添了些柴,然后就穿過黃昏似的走廊去母親的房間。可我突然發現母親不在房間里,她的房間收拾得十分干凈。我的心沉了一下,慌慌地去弟弟的房間把他從床上搖醒,問他:“媽媽去哪兒了?”“不知道。”他睡眼惺松地回答。“她不見了。”我說。“不會走遠吧。”弟弟很自信地穿衣起來跑到屋外的院子里去找母親,他先去了廁所,然后又進了倉房,但怎么也沒能找到。“會不會去挑水了呢?”弟弟問。“不會,水桶都在家里。”我們急得幾乎要放聲哭了。正在這時,姐姐和姐夫回門來了,姐姐一進來就感覺到氣氛不正常,她焦急地問我:“咱媽怎么了?”“昨晚她還在,早晨醒來時她不見了,她是生了爐子后走的。”我說。“你們怎么不好好看著她?”姐姐埋怨著我們,眼里噙滿淚花。
母親會不會因為一時思念成疾而真的拋下我們呢?我的眼前突然閃現出山上墓園的情景。現在那里是白雪的墓園,母親會不會去那里了呢?沒等我來得及把這個可怕的想法告訴姐姐,母親突然推門而入了。她一定是走了很遠的路,她的身上落著許多雪,她圍著一條黑色的頭巾,臉色比較鮮潤,目光又充滿了活力。
“你去哪兒了,急死我們了。”姐姐說。
母親摘下圍巾,上上下下地拍打著她身上的雪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她到別人家的園子偷花去了。她輕輕地告訴我們:“我看你爸爸去了。”
“你找到地方了嗎?”我們問她。
“我一上山就找到了。”她垂下眼瞼低聲地說,“我見到他的墳時心里跳得跟見到其它的墳不一樣,我就知道那是你爸爸。”
我們全都垂下頭來,真后悔那天沒有帶她去墓園。
“他那里真好。”母親有些迷醉地說,“有那么多樹環繞著,他可真會找地方。春天時,那里不知怎么好看呢。”她說完走進里屋把圍巾手套放置好,又重新走回廚房,戴上圍裙。我見她發絲烏亮,她看上去精神多了,而我的眼前再一次出現墓園的情景。現在那里是白雪的墓園,雪稠得像一片白霧,父親被罩在這清芬的白霧中。
母親掀開爐圈去看爐膛的火,這時我才吃驚地發現她的眼睛如此清澈逼人是因為那顆紅豆已經消失了!看來父親從他咽氣的時候起就不肯一個人去山上的墓園睡覺,所以他才藏在母親的眼睛里,直到母親親自把他送到住處,他才安心留在那里。他留在那里了,那是母親給予他的勇氣,那是母親給予他的安息的好天氣。窗外的大雪無聲而瘋狂地漫卷著,我忽然明白母親是那般富有,她的感情積蓄將使回憶在她的余生中像爐火一樣經久不息。這時母親溫和地轉過身來問我們:“早飯你們想吃點什么?”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六
這本書讓我第一次關注到歷史上哈爾濱大鼠疫這件事,想來過去醫療條件不完善,鼠疫是肯定有的,沒想到竟然死掉好幾萬人,真是駭人。遲子建文筆生動,在描寫人物時總喜歡用自然景物來比擬,貼切之上又很動人,有藝術的美感,聯想力真是創作不可或缺的能量啊。從她的后記中,我似乎窺見了寫作的一點技巧,她對傅家甸的勾畫,讓我想起來我童年生活的村莊,要了解一個地方,就要了解那里的人怎么生存,怎么賺錢,各司其職的社會是那么不可思議,又那么真實,只要架構好這個地圖,整個故事也就鮮活起來了。同時又感嘆,大部分人都是自私的,但總有舍小我為大家的無私之人,即便做不出那樣偉大的事,也要保持仰望的姿態,不要丟了感恩之心。書中最討人喜歡的是于晴秀這個人物,心里一派爛漫,善良,又難得的勤勞,通情達理。在我看來,主線人物王春申才是最有生命力的人物,出身一般,又屢遭不幸,但一直像石頭一樣活得好好的,鼠疫也不能奈他何,與一匹黑馬為伴,在鼠疫時為大家運送尸體,婚姻一波三折,但內心仍有如春天芳草一般純潔美好的愛情。
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下去呢?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七
在《白雪的墓園》之前,遲子建的作品,沒有讀過。讀這篇作品時,開始以為是紀實散文,慢慢地,才確認是短篇小說。小說圍繞父親春節前一個月突然去世,一家人如何來度過這個新年。悲傷是肯定的。但是,遲子建筆下的悲傷卻又是溫情的,對生活充滿著希望,對人生充滿了信心。
“我們辦完喪事后連話都很少說,除非到了不說不可的時候。誰還有心情去忙年呢?”小說一開始就點出了全家人悲傷的心情。緊接著以絕妙地敘述和精致地描寫全家人以何種狀態來排遣對父親的哀思。“我”站在火爐旁不停地添柴,一步不愿離開。爐火的熾熱和燃燒的聲音引起了“我”對父親的懷念甚至是幻想。全家人中最痛苦的莫過于母親了,她躺在自己的屋子里,炕很暖和,卻沒有睡著。她還不到五十歲,滿頭烏發,喪父之后從未大放悲聲。正是大悲無淚呀。姐姐從靠近爐子的房間里出來,從她的咳聲中知道剛才哭過。弟弟從他的'房間里走出來,他也想燒火。很明顯,燒火的原因,也是想找一種活來排遣對父親的哀思。
眼看春節臨近,鄉親們忙活著過年。往年主人網上祭奠公家里也是忙著做新衣、蒸年糕,熱熱鬧鬧。如今,全家人沉浸在失去頂梁柱的悲哀中,肯定是沒有心情忙年的,甚至不知該怎樣面對滿面喜氣的鄉親,甚至還擔心傷心過度的母親尋短見,每有出門必須有一人若無其事地跟蹤。感覺出來,整個家庭的空氣都彌漫著哀思。沒有想到,第二天母親一改臥床悲傷之舉,整理庫房碗碟,拎出面粉和蔥,向大家布置過年工作。她一定是把悲傷壓在心底,想著不能讓子女們一度沉浸在悲痛之中,給他們以生活的勇氣和信心。當她察覺出“我”也就是二女兒鼻子酸酸又想掉眼淚時,說出了一番很堅強有力的話語。話語有三層意思:第一是從現在起誰也不許再掉一滴眼淚;第二是她和丈夫生活了二十幾年,感情一直很好,時間雖短卻很知足;第三是丈夫活著時待子女不薄,三姊妹都享受過父愛,應該知足。她的這種態度,帶動子女們從悲哀中走出來,該怎樣過年還怎樣過年。
失去親人,不失去生活的信心與勇氣,顯示出遲子建小說的溫情和善意。除去該怎樣過年還怎樣過年,小說中的其它場景和細節描寫,也給與了很好補充。比如父親的棲息地白雪下的墓園,過去很少去,躲著走,現在因為父親的加入而不感覺害怕;比如除夕前母親趕著已成婚的大女兒回婆家過年;比如“我”去打水,排著隊的鄉親們讓她先來;比如父親咽氣時一直滯留在母親眼中的那顆紅點,直到母親大年初一獨自上墳才退去消失,寓意父親不肯一個人留在墓園,母親親自把他送到住處后才安心留在那里。
遲子建的小說《白雪的墓園》,描寫美妙極致,語言生動而富有魅力,即便主題寄托哀思,氣氛也是溫暖的。她告誡人們,逝去的人已經逝去,活著的人要好好生活。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八
我喜歡何其芳年輕時的詩文,尤其是他的《畫夢錄》,出國之后,我常望著高遠的天空和低回的云彩,想起其中的名篇「獨語」和它的畫夢般的句子s昏黃的燈下,放在你面前的杰出的書,你將聽見各個人物的獨語。溫柔的獨語,悲哀的獨語,或者狂暴的獨語。每一個靈魂是一個世界,沒有窗戶,而可愛的靈魂都是倔強的獨語者。借用老詩人“獨語”的概念和它的如夢如畫的詩意,我穿過歷史耀目的長廊,又一次展開心靈之旅。
002。
漂流之夜。沒有圓月,沒有星斗,于幽暗中我甚么也看不見。然而,因為獨語,我感到肉眼看不見的兄弟姐妹就在身邊,百種草葉與萬種花卉就在身邊,遠古與今天的思想者就在身邊。黑暗企圖淹沒一切,但我卻聽到暗影深處和我共鳴的輕歌與微語。于是,我在虛無中感到實有,在烏黑中看到薄明與亮色。
003。
漂泊者用雙腳生活,更是用雙眼生活。他用一對永遠好奇的童孩眼睛到處吸收美和光明。哲人問s小溪流向江河,江河流向大海,大海又流向何方?我回答s大海流向漂泊者的眼里。歌德在《浮士德》中說s人生下來,就是為了觀看。真的,人生下來就是為了觀賞大千世界與人性世界的無窮景色。所以,在我的遠游歲月與獨語天涯中,一直跳動著喬伊斯的這句話s漂流就是我的美學。
004。
英國思想家卡萊爾說s未曾哭過長夜的人,不足以語人生。日本文學批評家鶴見佑輔在他著寫的《拜倫傳》序言中引述了這句話。
我曾經在最愛我的祖母逝世時哭過長夜,曾經在故鄉的大森林被砍成碎片時哭過長夜,曾經在看到慈祥而善良的老師像牲畜一樣被趕進牛棚時哭過長夜,曾經在殷紅的鮮血漂向大街時哭過長夜,曾經在被入異邦之后面對無底的時間深淵哭過長夜,我還經歷了一輪又一輪的`煉獄,胸中擁有許多煉獄的灰燼。我應當擁有獨語天涯的資格了。
005。
像那些在荒漠沙野中身陷孤獨的求道者,我常對自己提出的問題是s“我還能做甚么?”尋找答岸時,想起了尼采的話s真理開始于兩個人共同擁有的那一刻。可是我只有一個人。然而,我立即想到s主體多重,我不僅是一個現在的自己,而且還有一個過去的自己和未來的自己。分明是三個人。我可以和他們對話,可以和他們共同擁有真理起程的時刻。
006。
--這是泰戈爾的詩句。
我看到的自己也是孤單的身影,踽踽獨行在宏觀的歷史大道與微觀的現實羊腸小路上,獨語過去、現在、未來三個時間維度上。雖是無依無靠,無著無落,卻與滔滔大浪共赴生命之旅,在莽莽蒼蒼的大宇宙中,與神秘的永恒之聲遙遙呼應。于是,僅管獨行獨語,卻擁有四面八方,古往今來,身內身外。
007。
008。
丹麥哲學家、存在主義先驅克爾凱郭爾在(非此即彼)書中寫到s“你知道我很喜歡自言自語。我發現,在我的相識中間,最有意思的就是我自己。”我相信北歐這位大哲人的話,因為他擁有自己的語言,那是他存在的第一明證。可是,二十年前,我絕不敢承認這句話,因為那時候我丟失了自己的語言。喪失個體經驗語言,只會說黨派和集團的語言,這不是真的人,而是一只鸚鵡,一個木偶,一副面具,一堆稻草,一棵螺絲釘,一臺復印機,一條牛,甚至是一只蜷縮在墻角時而咆哮時而呻吟的狗。
009。
九年前的那個夏天,烈日幾乎把我的體力蒸發盡了。在疲憊中,我覺得自己的身上甚么也沒有剩下。對著天盡頭那灰蒙蒙落日,我突然產生一種“驚覺”,這也許就叫做“頓悟”。我想到,頭一輪的生命終結了。過去,我曾經向故國索取過,故國也曾給予過,而我也努力償還,以致最后為了故國的孩子站在烈日的曝曬下呼喊。我能給予的都給予了。我不再欠債。我已從沉重的階級債務和民族債務中解脫。這是生命的大解脫。一陣大輕松如海風襲來。輕松中我悟到s此后我還會有關懷,然而,我已還原為我自己,我的生命內核,將從此只放射個人真實而自由的聲音。
010。
驚覺之后,我在鏡子前看到的自己是完整的,不是碎片,也沒有裝飾。這是生命的原版。母親賦予的生命原版,不再被意識形態所剪裁、所截肢、所染污的生命原版。美極了,葳蕤生輝的生命原版。這是神奇童年的心和手,這是自由歌哭的咽喉,這是叢林般的還帶著嫩葉清香的頭發,這是親吻過大曠野并播放著泥土潮味的嘴唇,這是能看穿皇帝新衣的眼睛,這是瞳仁,閃閃亮亮地正在映像每日常新的太陽。
我要在生命的原版上寫下屬于自己的文字。我的仁厚無邊的天父與地母,我愛你,我要獻給你最美麗的禮物s心靈的孤本,生命的原版,和天涯的獨語。
033、十幾年前,我寫作《愛因斯坦禮贊》時,筆下情思洶涌,仿佛有神靈在搖撼我的身體與靈魂。愛因斯坦就是神靈的使者,他到地球上告訴人類許多真理,還告訴我一個真理s人,只是宇宙中的一粒塵埃。人到世上,是塵埃的偶然落定。生命終結,即塵埃飄走。
愛因斯坦給我一種眼光s從宇宙深處看人的極境眼光,從無窮遠方觀察自身的莊子式的“齊物”眼光。這是偉大的人文相對論。這種觀光使我知道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使我心志昂揚但又擺脫人間自大的瘋人院。
047、當代詩人帕斯說過s“靈魂也需要愛情。”僅僅充當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者恐怕很少人能做到。然而,靈魂真的需要溫馨,需要撫慰,需要知音。我天生是一個偉大靈魂的熱戀者,從少年時代就追求著荷馬、但丁、莎士比亞、歌德和托爾斯泰,直到現在我如果一天聽不到他們的獨語,就會感到寂寞。我丟三掉四,顧此失彼,生活雜亂無章,但讀書總有心得,就因為我在他們的書籍中投下了最真摯的情感。靈魂之愛,不僅幫助我理解,而且幫助我記憶。
048、此時我最高興的事是發現自己的性情心態和孩提時代差不多,并未變得蒼老狡黠。我覺得自己的心高出時間一千丈。時間的河水在我腳底下潺潺流淌,叮當作響,并沒有沖走兒時那個屬于我的天真共和國。
049、每天,我都在書中看到許多很美的精靈。除了書本,我還在花園草地里看到另一些精靈s蜂蝶紛飛,蟋蟀與秋蟬在草間吱吱叫著,也許不是叫,而是歌吟;螞蟻在紫丁香叢中最高的一片碧葉上奔忙著,仿佛在呼喚著甚么。繁茂的樹叢大約就是他們的國土,百草園大約就是他們望不到邊際的宇宙;從紅砂巖縫隙中鉆出來的一群小甲蟲,帶著盔衣,正在向著樹墩里的一個目標進擊,果敢、果斷、迅猛,不知是游戲還是戰爭。觀賞著精靈們的戲劇,我想到s倘若人趣暗淡,別忘了天趣永恒。
倘若人趣暗淡,別忘了天趣永恒。
064、思索與寫作如同散步時才有冷靜與從容,才能揚棄浮躁氣與火藥味。散步時是輕松的,但每一步都踏著開滿鮮花的土地。散步時無所企求也沒有終極目的,唯有在無所奢望時心靈才有自由的漫游。
070、知識使人明目,技術使人高效,而意識到無知才使我們充滿活力。
410、你好,偉大的安徒生。那年我到哥本哈根,到處尋找你的蹤跡。我知道你喜歡去哥本哈根的大街小巷漫步,監獄,濟貧院,城墻,花園,都全變成你的童話王國。那天我瘋了,到處尋找夜鶯、丑小鴨、老房子、天鵝巢、單身漢的睡帽、老榭樹的夢、墓里的孩子、妖山、紅鞋、冰姑娘、世界上最美麗的一朵玫瑰。……這全是我少年時的夢,全是我的故鄉。那天我想起了博爾赫斯,他臨終時就想到日內瓦,那是他最后的鄉戀。我到了這里,才知道我曾有過錐心的鄉愁,渴念的正是你創造的兒童國。
419、老泰戈爾,我再次向你致意。如果你還健在,該有多好。我想告訴你s你的早晨與黃昏的飛鳥,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的最后一根羽毛,寫著s我信賴你的愛。我不需要甚么旗幟,只要這一根潔白的羽毛就夠了。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九
遲子建的新作《白雪烏鴉》在百年前哈爾濱大鼠疫的史實基礎上,講述了災難中傅家甸區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
一.人性對歷史的延續。
“霜降在節氣中,無疑是唱悲角的。它一出場,傅家甸的街市,有如一條活蹦亂跳的魚離了水,有點放挺兒的意思,不那么活色生香了……這是一九-o年的晚秋,王春申趕著馬車回到傅家甸時,這里已是一片漆黑……”川《白雪烏鴉》從霜降這個“無疑是唱悲角”的節氣開始,隨著王春申的馬車駛回傅家甸,小說由此開始了講述。
一九一零至一九一一年秋冬之季,距歷史上辛亥革命的爆發僅幾月之遙,當時的清王朝已如暗夜中的一盞殘燈,而東北恰是滿清的發源地;于鼠疫中力挽狂瀾的華僑醫生伍連德、外務部右丞施肇基、攝政王載灃的參與亦為史料所記載一一歷史上諸多的巧合,給遲子建創造了一個可以借此書寫宏大歷史題材或者塑造一個英雄式人物的機遇,但是她放棄了。在這部長篇中,作者想展現的,是鼠疫突襲時,那些普通百姓的生活和災難之中人性的幽微。
那段原本宏大的歷史,那場驚心動魄的鼠疫,就這樣被遲子建不動聲色地消解于傅家甸百姓在死亡籠罩下仍舊不失的生機活力中,歸隱于他們歷經動蕩還散發著的平和之氣里;讓讀者看到朝代更迭、歷史前行卻始終不會消逝的永恒所在。馬克思在《資本論》里曾談到:“首先要研究人的一般本性,然后要研究每個時代歷史發生了變化的人性。”一個地區的習俗、一個民族的氣質,隨著時代的發展會發生形式的變化,但人的本性卻將得以承繼和沿襲。
因救過清太祖而被尊為報喜神和守護神的烏鴉,作為冬日嚴寒中挺立雪野的留鳥,見證到的不是清王朝的復興而是一場突然而至的災難。而在災難面前,生命的平等會給以最大程度的體現,人性的復雜也將得到更為直觀的檢驗。
二.災難對人性的考量。
文學是人學。藝術使我們看到的是人的靈魂最深沉和最多樣化的運動。但是這些運動的形式、韻律、節奏是不能與任何單一情感狀態同日而語的。我們在藝術中所感受到的不是哪種單純的或單一的情感性質,而是生命本身的動態過程,是在相反的兩極一一歡樂與悲傷、希望與恐懼、狂喜與絕望一一之間的持續擺動過程。鼠疫這一特殊的“災難情境”將人置于了一種極端的生命狀態,從而打破了社會為人塑造的世俗外殼,進入到人的靈魂深處,災難猶如一塊五色的試金石,使各色人性在它面前得以顯影曝光。
第一個因鼠疫而暴尸街頭的巴音,被圍觀者剝了個精光:“鞋子、罩衣、坎肩、棉褲,跟進了當鋪似的,眨眼間不屬于他了。而那些沒有得到東西的人,心有不甘,他們眼疾手快地,將手伸向已在別人手上的巴音的坎肩兜和褲兜,有人在坎肩兜里翻出了一卷錢,一哄分了;又有人在兩個褲兜里掏出幾把瓜子,也一哄分了。”遲子建細致的筆下,人的小自私小貪欲赤裸裸地顯露出來;鼠疫爆發的消息被確定后,人們頓時陷入了恐慌之中,但這其中最為驚恐的王春申,卻“不是為自己驚恐,而是為周耀祖和張小前,因為他們好心地幫他給吳芬送了葬。此外,他還為他心愛的黑馬驚恐。萬一自己感染了鼠疫,傳染給它,那就遭殃了。”如果說這是關心他人的“小愛”,那傅百川的舉動可謂“大善”的彰顯:“自鼠疫起,這個商人對防疫局的支持是最大的,他雇傭人,免費做了上萬只口罩。封城后防疫人員緊缺,也是傅百川動員中醫,積極參與防疫。”鼠疫過后,他的家業已是一片敗落的氣象,但是當他看到幾乎淪為乞丐的翟役生,還是請這個當慣了無賴的人到傅家燒鍋做事,也因了這個善舉,最終導致了傅家燒鍋更加的落寞;當然還有囤積居奇希望大發國難財的的紀永和之類、將災難看做契機而投機倒把的周耀庭之流、因了別人的苦難而幸災樂禍以尋求心理平衡的翟役生之輩。
拓展:
從白雪烏鴉中看遲子建的創作追求。
遲子建的作品,是在友人的強烈建議下選擇閱讀的,中國當代整體的文學環境很不好,各位作家的水平多是參差不齊,出類拔萃的更是寥寥,而且我相信即使有,默默無聞的也可能占多數。無疑,遲子建還算是相對知名的作家,但是老實說我對她的作品很少涉獵,在主觀能動的選擇性上,我心理的第一位是外國文學,第二位是推理懸疑小說,中國當代文學總是缺乏興趣。
而今只三兩個短篇加這本《白雪烏鴉》的閱讀,也許難免管中窺豹,但是我相信對遲子建的大體文風也算有所了然。應該說遲子建的文字是我所喜歡的,圓熟而不矯情,順暢而不粗俗,在她長于涉及的'題材里,文字很容易就滑向兩個極端,或者粗俗直白,或者矯揉另類,而《白雪烏鴉》里的文字既不失古樸清白,又多了一份細致的打磨,作者對于文字把控的駕輕就熟躍然于紙上,至少遲子建的文風給了我一種舒服的感覺,就鄉土小說的審美特征而言,確實也算是風格有獨到之處,在文字的雅俗之間構建了一種恰到好處的平衡。
其實《白雪烏鴉》的題材并不新穎,鼠疫或者各種人為不可抗拒的瘟疫早已被一些大師所抒寫,最知名的自然是法國作家阿爾貝?加繆著的《鼠疫》,顯然在外國文學作品里有一點是這個時代的國內作家總也無法項背的,就是社會性的思索和人性的鞭策,他們的小說更像洋蔥,一層層的辛辣需要慢慢的品讀,不可否認,我總認為這與整個的國家環境大為有關,那十年,未嘗不曾涌現出大量噴薄的思想,因為時代的控訴而更加的厚重,但是多數也不過只深埋于內心隨了黃土和歲月消失殆盡,留下的多也選擇了出走。
帶著這樣的一種心態,我讀《白雪烏鴉》不會有超出本體之外的期望,我想當初遲子建在寫作之時也沒有所謂的比較心態,只是靜心的以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文學作家的態度認真碼文,所以我欣賞在這樣浮躁的社會,還能保留如此純粹的寫作狀態的作家,無論是小說的主體,還是書中的后記,都明顯的透露出遲子建為文的態度,我不認為她是一個特別有天賦的作家,但是一定是個勤勞,努力,而認真的作家,所以她的作品不可能有大師的氣場,但是絕對是有專業水準的作品。
《白雪烏鴉》是以百年前哈爾濱的鼠疫的真實背景作為藍圖的,在歷史資料的考評下增補細節,以群生相的樣貌呈現在讀者面前,各個人物先后出場,在這場災難面前扮演著自己的角色。老實說,小說確實缺乏對人物深度的挖掘,更多的是進行還原,不論是掌控能力的問題還是寫作的初衷如此,作品里的社會和人性觸角很難對人有所觸動,也就是所謂的缺少反思的力度。但是就如白描一樣,小說于當年歷史細節的再現上,還是具有完備和引人入勝的地方。雖然多少缺少一些暗潮涌動的思想探索,不過總體來說,《白雪烏鴉》還是一本相當值得一讀的作品。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十
序:林清玄的散文,已經讀了四、五年了,很是喜歡。每每重溫故事時,總會不可遏止地想象作者林清玄的樣子---一定是高高瘦瘦的,總在笑,雙眼閃著光亮,坦坦蕩蕩的目光直射人的心扉,不英俊瀟灑,不仙風道骨,不油膩世俗,更不風流。會讓人很踏實。他身后的背景,一定是金黃一片,看不清是金黃的小麥,還是金黃的向日葵(稻谷),只能看清被微風吹起的金色的波浪翻滾。如同他的笑容,厚實、敦重。
他是個浪漫的人,寫多情的文字。每每我與他的文字相遇,總是不醉不休。
我不曾見他的照片,怕辜負了心中的幻想與小小的期翼。我曾想,如果他愿意娶我,那我一定毫不猶豫的嫁過去。
《白雪少年》(我喜歡這個名字,或許是因為兒時的童話)。
摘抄:“那些歲月雖然在我的流年中消逝,但借著非常非常小的事物,往往一勾就是一大片,仿佛是草原里的小紅花,先是看到了那朵紅花,然后就發現了一整片大草原,紅花可能凋落,而草原卻成為一個大背景,我們就在那背景里成長起來。”
賞析:那朵紅花,不僅可以是“白雪公主泡泡糖”,也可能是小販悠長的“鐲子呀,亮晶晶的鐲子”的叫賣聲,也可能是一陣悠長的不期然邂逅的笛聲,也可能是偶然間路過冰糕車時看到的兒時的“娃娃頭雪糕”。他們是時光穿梭機的神奇啟動鑰匙,總能讓人在恍惚間穿越回到過去,穿越回到童年。只是一張整整齊齊、毫無毀損的泡泡糖包裝紙,就飽藏了一段快樂的記憶,使人回到白雪般無暇的少年歲月。縱使這些來自童年的信物,會消失,會堙沒,會化作風塵而去。但那被勾起的回憶,一直都在,烙印在心中,使我們在生命走完的那一刻,流下一滴至真至純的熱淚......
摘抄:長大以后,再也沒有在店里看過“白雪公主泡泡糖”,都是細致而包裝精美的一片一片的“口香糖”;每一片都能嚼成形,每一片都能吹出氣泡,反而沒有像幼年一樣能體會到買泡泡糖靠運氣的心情。
賞析:小小的淘氣的孩子,幾次三番地“大鬧天宮”,只是為了從母親手中拿到幾枚亮晶晶的硬幣,拿到后,便停止吵鬧,從地上一躍而起,小手緊握著硬幣,仰著掛著淚花的笑臉,急匆匆的跑出家門,來到擺滿糖果的柜臺前,雙眼挑剔地檢閱著成堆的糖果---嗯,這一塊,包裝紙皺了,那一塊形狀不夠規整......終于找到一塊漂亮而又順眼的泡泡糖,大方的排出還沒捂熱的硬幣,興高采烈的回家去了......糖還沒到嘴里,就已垂涎三尺。這樣的心情,這樣的過程,長大后的“我”再沒有了。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十一
有一種作家,永遠有一批默默追隨他的讀者,因為在他們生命中的某個時間里,這位作家真正溫暖過他們的心靈。遲子建就是這類作家。他們雖屢屢獲獎,就如遲子建曾獲茅盾文學獎、三獲魯迅文學獎,享有國家最高的文學榮譽,但他們永遠專注于作品本身,不會停止一次次挑戰創作的難度高峰,亦如遲子建最新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長篇小說《白雪烏鴉》。在百年前哈爾濱大鼠疫這個死亡籠罩的極端情境中,展開了一幅市井百態的歷史畫卷。
談新作突發事件中市井百態。
晨報記者(以下簡稱記):為什么會選擇鼠疫這個災難題材?
遲子建(以下簡稱遲):其實也并不是完全寫災難,是借用了鼠疫這個突發事件,還原了一個時代的市井百態。老哈爾濱華俄雜處的生活,對我有極強的吸引力。我是在“非典”時期,才知道哈爾濱曾在19發生過大鼠疫,老傅家甸是重災區。我留意了這個新聞,查看了一些資料,有了創作的沖動。但我的這類小說,從萌生寫意,到最后動筆,往往經歷多年,《偽滿洲國》就是這樣。因為其間要做大量的資料收集,把要塑造的人物拿捏到位,才可以進入這個場景,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記:聽說寫作前您收集了大量的資料,其中有沒有令您比較震驚的?
遲:查閱資料比寫作本身的時間還要長,主要為了了解當時的社會生活情態。比如伍連德在哈爾濱解剖的那具日本女人的尸體,是東北醫學史上第一次解剖尸體。在清王朝末年,為防止鼠疫疫情擴散,載灃聽從了伍連德的建議,下旨焚燒幾千具尸體,這也是真實的,它讓我感到震撼。我在復原老哈爾濱的時候,要了解當時的城市風貌,比如街巷的布局,道臺府在哪兒,正陽大街在哪兒,我當時在省圖書館從四維膠片上逐頁地查《遠東報》,把眼睛都看花了。我在典藏室,看到了伍連德在鼠疫之后撰寫的《東三省疫事報告書》的影印本,這些資料給我的寫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但真正進入小說情境后,在占有史料的基礎上還是要做文學的表達,要發揮小說家的想像力,否則,小說也就失去魅力了。
談人性鼠疫暴露出復雜人性。
記:您在書中幾乎把每個人在死亡面前的不同表現、不同命運繪制成了一個龐大的圖譜。
遲:每個人對待疾病和生死的態度都不一樣,這就是人性的復雜性。鼠疫一來,有被嚇瘋而死亡的,如李黑子;也有從容淡定的,如傅百川。人性就是這么復雜。談到這里,我想起另一個人物,王春申。在日常生活中,別人眼中的他可能是個窩囊廢,可是鼠疫一來,他身上的英雄行為就被激發出來了。這也是人性的復雜。再比如那個出宮的太監翟役生,他活著沒有尊嚴、沒有愛情,生不如死,又沒有勇氣死,成了個市井無賴,所以他盼望鼠疫一直蔓延下去,盼望所有的人都像他一樣不幸。
記:感覺整部小說有一種恐慌但又微妙的氛圍。
遲:所有的恐慌,是很自然的。不是出于人性的弱點,而是出于對生命本身的看重。瘟疫來臨,心理的恐懼可能比疾病本身還要嚴重。但在任何一種疾病和災難中,日常生活是要繼續的,日常生活又是能消解這種恐懼的一種最好的辦法。所以我寫到在鼠疫高潮時,大家反而不怕了,去酒館里喝酒吃肉,平時舍不得燒柴的,把家里燒得暖暖和和的。可是,當又一撥兒死亡的高潮來臨時,他們又害怕了。這就是人在瘟疫面前的真實心理。作為作家,你不可能經歷世界上所有的事件,但你的心理滄桑感和成熟度,會使你能準確或者比較接近地揣摩到你小說中人物的喜怒哀樂。
談生死個體凝聚成群體力量。
記:您是否覺得這部小說比以前的`作品難度高?
遲:此前的《額爾古納河右岸》,寫起來相對更順暢,我的性格和氣質可能更喜歡青山綠水,喜歡在山水之間徜徉,喜歡我筆下人物的那種超然、豁達、浪漫和堅強。而寫《白雪烏鴉》對我來說,確如你所言,難度非常大。因為它們完全是兩種文本,兩種氣息。一個在莽莽林海間,可以看見碧水青山;一個在蒼涼的冬季,被瘟疫籠罩。我知道進入這種氛圍,極其艱難。但作家就是要從深淵,尋找那一點點的亮光。而人性的光輝,會把深淵照亮。我努力去做,找到了這樣的亮光。當生活的潛流在鼠疫中“活”起來之后,生命的光芒就重現了。生命靠著每個不同個體的堅忍,默默地形成了一種群體的力量,渡過了鼠疫的難關。
記:感覺整部書在死亡之中有種別樣的活力。
遲:這是一個冬天發生的故事,氛圍是天上下著大雪,又盤旋著烏鴉,每天有人死亡,傅家甸兩萬多人中死了五千多人。但死亡的另一面就是活力,或者,死亡的底層埋藏的就是活力,面對疾病,不管怎么,人都要掙扎著活下去。我喜歡在死亡中還寫到那種充沛的活力。生,確實是艱難的,誰都會經歷突如其來的災難、恐懼、死亡,唯一能戰勝這些的就是對生的渴望。死亡陰影籠罩中的活力和溫暖,就顯得尤為可貴。
記:寫作時每天面對死亡是種什么感受?
遲:進入鼠疫情境還是很壓抑的,感覺每天都在送葬,而寫完之后無比暢快。但一個作家難道為了讓自己愉快就要每天寫風花雪月?我不是那種作家。一個寫作者就像一個演員,如果你不讓費雯麗去演悲劇,她可能算不上一個好演員。如果我只是簡單地描摹大興安嶺的山,不寫它的靈魂,那么這樣的山就沒有意義。你如果讀出了死亡之中的活力,那我就很開心。鼠疫之下的人生,也有默默地相愛以及面對大災時的關愛。
談作家既要“開放”又不失“封閉”
遲:《白雪烏鴉》剛上架,目前有一家影視公司找我,我會留心,找一個比較好的公司。《額爾古納河右岸》電影拍完了,預計明年上映。主演斯琴高娃也跟我說,這部作品精神上有太豐富的東西,太難拍了。我的作品一直很少被改編,有時我發表了一部作品,一窩蜂有人來談,但落到實處的很少。其實作為一個作家,我只負責完成我的作品,追求我的寫作理想,其他的對我并不重要。別人的熱點,在我這里可能是冷點。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十二
小說講述了1910年到19哈爾濱鼠疫大爆發期間老城傅家甸人的常生活。這是日俄戰爭之后東北的一個小城區,俄羅斯人、日本人和中國人雜居一城,民族矛盾和文化融合滲透在五行八作的日常聯系之間。這種日常聯系,包括柴米油鹽,包括買賣交換,包括生老病死,包括愛恨情仇。突然,鼠疫攜帶著濃重的死亡氣息,幽靈般降臨了。
從老城的旅店開始,蔓延到家家戶戶,一座城瞬間陷入了恐慌。隨著疫情的蔓延,“人的命變得比煎餅都薄”,死亡一時間變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接著,整個城反而又在悲情中活泛起來了。對于普通百姓來說,既然不可抗拒,不如安之若素,靜等其變,甚至不如將日子過得更為風生水起。
主題思想。
《白雪烏鴉》在表面上表現了災難中的人們恐慌,但實際上卻透露出人性的光輝是可以戰勝一切困難的源泉,是人類生存的意義和希望。
由老城爆發的瘟疫中造成不斷的死亡中顯現出生命的脆弱,這種脆弱會讓人們感到無助和恐懼,以致于傅家甸往日熱鬧的街市變得落寞,行人稀少、店鋪關張,王春申家的店鋪更是成了魔窟無人敢來。隨著巴音、吳芬、張小前等人的相繼死去,鼠疫徹底拉開了大幕。而在鼠疫的大范圍襲來,死亡人數驟漲的境遇下,生命的脆弱卻使人們有了比平時更強的凝聚力。人們不再懼怕死亡,他們開始吃肉喝酒,出游交談,甚至相互問淡然地比較著自己預備的壽衣和棺材。在這座四處彌漫死亡的孤城之中,車夫、掌柜、算命的,這些平凡的甚至卑微的生命開始直面死亡,與瘟疫抗爭。
他們不顧自我生命的危險,綻放出人性的堅韌之美。傅百川在傅家甸的混亂時期打擊不良商販發災難財,抵制物價上漲,在對抗鼠疫的過程中積極配合防疫生產口罩;周濟主動將家里的點心鋪改為為病患做飯的伙房,祖孫三代每日不顧被傳染,別樣的死亡書寫的危險前往隔離區送飯;王春申與他心愛的黑馬自愿拉起了逝者;經常來到傅家甸的俄國人謝尼科娃也號召更多人捐款。就連一向天真單純不懂世事的喜歲,也在烏煙瘴氣的街市間,在狂風暴雪的鞭打中,混成人了。鼠疫帶來了一座城市的厄運,而恐慌中的人們卻選擇用堅韌的意志反抗,用微薄的力量去改變死亡。
無論災難下的城市地圖敘述還是人物出場與小標題結構式的人物群像塑造。這些僅僅是遲子建的敘事設計。因為無論是誰,能在那場災難的歷史記憶中葆有一分對美的信念和渴望,才是作家真正想要尋找和發現的。
盡管在鼠疫來臨時生命消逝的過程不過一夜之間,盡管也有如紀永和、翟役生、周耀庭等人物借鼠疫之災大發橫財的卑劣行徑,但恒常生命在那段歷史時空里的參差對照樣態卻更能打動人心。且以小說里寫到的幾位女性人物為例.她們面對情感與災難的不同表現讓我們看到作家內心深處的執著所在,那就是任何時候小說都萬方數據只能是對苦難中仍存留在時光深處的詩意勘探。翟芳桂是小說里一位著筆較多的女性人物。這位昔日的妓館頭牌“香芝蘭”與小說其他幾位著墨較多的女性人物相比可謂命運多舛。自己喜歡的徐義德沒有能力替她贖身,而糧店老板紀永和替她贖身只是起因于算命之人的一句玩笑話。
嫁給這一吝嗇鬼后卻依然被丈夫逼迫以身體為其賺取錢財,即使是抓兩把糧店里的雜谷喂喂家門口榆樹上的烏鴉也要遭到丈夫的唾罵。而就在丈夫紀永和因罔積大豆需要錢糧時竟然以她為誘餌立下了典妻字據,最終丈夫死后翟桂芳與鞋匠羅扎耶夫走在了一起。可以說這位女性人物的經歷足以讓作家寫一部中篇小說。
遲子建在二十多年的創作中,始終保持著一種均勻的創作節奏,一種穩定的美學追求,一種晶瑩明亮的文字品格。”能在這沉重冷冽的寒風中寫出一份希望,寫出一份溫暖。善于溫情抒寫的遲子建在《白雪烏鴉》中將一群普通的百姓置于這異常扭曲的環境之中,災難之下人性的溫暖更顯得真實動人。
這份溫情猶如點點螢光,總能在傅家甸人們生活的細節中冒出頭來。秦八碗為母盡孝自殺、金蘭住進隔離區照顧兒子的親情;王春申與黑馬心有靈犀的友情;傅百川與于晴秀純潔的愛情表現出人類最純真美好的感情在這死亡之城中無聲地綻放。在危難之中的人們相輔相成,面對隨時到來的死亡仍能保持人性最根本的情感,帶給讀者超越死亡的更深層的觸動。
在遲子建的筆下,溫情是在市民的日常生活中悄無聲息地散發,它會是平民最樸實的言語和最日常的動作,這樣的溫情貼近人心,使人溫暖。
人性之豁然在人們以堅韌、溫情對抗死亡的同時,經歷過生死離別的人們更多了一份豁然與寬容。在鼠疫得到控制,一切回歸到往常,傅家甸人們眾多的恩怨情仇,也隨著籠罩城市的死亡烏云的散去而一并消解了。面對間接害死自己唯一兒子的翟役生,王春申選擇忘記仇恨,再聚時也能夠安然地在酒館中邀請他同桌喝酒談話。對妻子金蘭與他人茍且生下的女兒,王春申想“這世上的糊涂事情多著去了,干嘛非要弄清她的身世,一旦想通了,也就把繼英當自己親生的了。”
‘阮’于晴秀坦然面對一家三代喪命的事實,收留了同樣無依無靠的胖嫂;繼承了紀永和糧鋪的翟芳桂無私的幫助了顧維慈;對于周家唯一的敗類周耀庭,官府也念在周家的巨大貢獻將其放出了監獄。災難與死亡無疑給人們帶來撕心裂肺的悲痛,但面對至親的逝去,面對破敗的家園,更需要的則是這樣的一份豁然的心境。在墳場痛苦悼念的人們,搭幫結伙回城的路上,就不那么哀切了,他們討論著糧食的收成、花布的種類和鼠疫英雄伍連德會得到怎樣的獎賞。
正如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夫,活下來的人們更應當忘記苦痛,積極面對生活,才是光明的開始。
死亡無法抹滅的生機對作家遲子建來說,死亡不是生命的終止,而是另一種開始。
正如作家在《白雪烏鴉》后記中寫道的:“我想展現的,是鼠疫突襲時,人們的正常生活狀態。也就是說,我要撥開那累累的.白骨,探尋深處哪怕磷火般的微光,將那縷死亡陰影籠罩下的生機,勾勒出來。”當傅家甸這場災難性的鼠疫過去,爛漫的春光便將人間的囚籠給綻裂了,傅家甸又是煥然一新,生機重現。正是傅家甸人民的不屈與堅韌,他們的溫情與豁然,才在累累白骨之上點燃了這份生機。
小說的最終章“回春”中,冰天雪地的傅家甸換上了春裝。一生命運多舛的翟芳桂終于熬出了頭,在紀永和死后她繼承了糧鋪,按照陳雪卿的遺愿收養了陳水、接管糖果鋪,并最終與疼愛她的羅扎耶夫成親;傅百川的瘋子老婆蘇秀蘭在鼠疫消散后又懷上了孩子;鼠疫奪去了于晴秀一家人的生命,但在一切風平浪靜后給她送來了另一個可愛的仍叫喜歲的男孩,傅家甸的人們又重新過上了平和的日子。可以說,這本書不僅是要記述歷史,譜寫出生命的挽歌,更多的是想通過歷史的再現向讀者展現出死亡之下的人性光芒,以及在災難后的可貴生機,作者想要寫出的是“死亡中的活力”。
小說的名稱白雪烏鴉,從字面上來說這一黑一白的兩個冷色給人一副蒼涼荒蕪的景象。但在書中烏鴉的存在并不是厄運的象征,它是陳雪卿心中的吉祥鳥,給于晴秀帶來了奶水以哺育新的生命。如此看來,誰又不能說是烏鴉帶來了萬物復蘇的元氣,喚醒了這片皚皚白雪,喚來了生機。死亡會帶走一個個無辜的生命,卻無法抹滅人們想要生存的欲望。經歷了生死后的傅家甸人,更能看到生命的可貴,在這片土地上綻放生機。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十三
《烏鴉喝水》這個故事想必大家都聽過吧,講的是一只烏鴉喝水的故事,但《烏鴉喝水》卻帶給我了很大的啟發。
先是那只烏鴉渴了,渴了就得找水,它就去找水了。找啊找,找啊找,找到了。但是呢,水在一個高高的瓶子里,烏鴉的嘴巴又尖又寬,喝到水幾乎跟登天一樣難,但它沒有放棄,想到了一個辦法。哦!想到了!它看到了瓶子旁的石頭。
它把石頭一顆一顆地放進瓶子里,它并不著急,慢慢地放。終于,瓶子里的水快溢出來了,它也如愿以償的喝到了水。
開始我看這個故事的時候,并沒有覺得它有什么特別之處。相反,還覺得它很幼稚,讀來有點像亂講。因為在現實中,這是不可能的!但是隨著我年齡不斷增長,我終于知道了這故事所蘊含的道理十分重要。
它告訴了我們:遇到困難時,不要輕易放棄或選擇逃避,應該從困難中搜索到一些可以攻克困難的因素。并把這些因素組成一個可行的方案,去解決它。
故事雖然不可能在現實中發生,但故事中蘊含的道理一定會在現實中發生的。所以,我們要吸取故事的經驗,來解決現實中乃至人生中大大小小的困難和坎坷。
像愛因斯坦,愛迪生,居里夫人等科學家,遇到困難時,都是不惜一切的代價或時間,把這些困難解決。所以說,我們要向他們學習。
烏鴉的“渴”,就像現實中我們遇到的困難;烏鴉的“找到了水瓶”,就像現實中我們面臨困難的逃避與解決的選擇;烏鴉的“喝到了水”就像我們現實中困難解決。它和生活互相關聯。
但愿我們都像烏鴉一樣解決“喝水”的困難,不逃避也不放棄!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十四
一百年前,一場鼠疫在東北大地蔓延,共有六萬多人為此失去生命;僅有兩萬多人口的哈爾濱傅家甸,疫斃者竟達五千余人!在長篇小說《白雪烏鴉》中,遲子建用她沉靜而飽滿的敘述,帶我們走進那座災難籠罩下的城市。沉悶混沌的日子、迷惘詭異的氛圍;所有深藏的愛怨情仇,在死亡的重壓下活力萌發,枝纏葉繞,難解難分。
當數千具尸體在烈火中化為灰燼,我們不由得祈禱:愿每一個靈魂,都能找到自己的天堂。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十五
我讀了七只烏鴉以后,我最受感動的是小女孩對她七個哥哥的愛。
小女孩為了七個哥哥,他經歷了許多痛苦。她不怕太陽的火熱,不怕月亮的冷酷,最后到了玻璃山。可是,她用來開門的.小骨頭不見了。她就把自己的一小段手指割下來當做開門的鑰匙。最后終于把她的七個哥哥都給救出來了。
小女孩和哥哥們的親情讓我深受感動。我也要向小女孩那樣愛自己的親人,為自己的親人多做奉獻。幫助爸爸媽媽干一些家務活,自己的事情要盡量自己做,不要讓爸爸媽媽多操心。爸爸媽媽希望我好好學習、快樂成長,我要認真做到這一點,讓爸爸媽媽高興。這也是對爸爸媽媽的愛。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十六
烏鴉喝水的故事告訴了我們一個道理:有困難的時候,要動腦筋才行。烏鴉一開始總是喝不到水,它后來想到一個辦法,把小石子運來倒進水里,使水慢慢上升,最后非常舒暢喝到了水。
后來,我想到了一個辦法:讓爸爸在家里找一塊不用的小木板去做一個牌子,我要在上面寫上幾個字:請大家愛護花草樹木。爸爸很高興答應了我,我和爸爸興高采烈把一起做好的牌子放在花壇里。從此以后,附近的小朋友再也沒有搖過小樹了,小樹現在長得更高了,我回家的時候樹枝輕輕擺動還對我笑呢。
當我們遇到困難的時候,千萬不要害怕!要認真思考,開動腦筋,積極去解決困難。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十七
有一頭豬,一被放到牧場上就開始吃。它并不只是選擇上好的草,而是碰到什么就吃什么,肚子撐得溜圓了,鼻子卻還貼著地面,不肯離開。大團的陰云悄然移動到牧場上空,眼瞅著暴雨就要來了。喜鵲、火雞和小馬都到橡樹下避難去了,豬卻頭不抬眼不睜地繼續吃。只是在冰雹嘩啦啦地砸到它身上的一刻,豬嘟囔了一句:“糾纏不清的家伙,又把骯臟的珍珠打過來了!”
這是朱爾.勒納爾《動物私密語》里的一則故事。讀它的時候,我剛把《白雪烏鴉》定稿,輕松地與香港大學中文學院的老師和學生,去旺角的幾家小書店淘書歸來。我買了這本妙趣橫生的書,黃昏時分,坐在可以望見一角海景的窗前,安閑地翻閱。讀到《豬與珍珠》時,我實在忍不住,獨自在寓所里放聲大笑!也許是《白雪烏鴉》的寫作太沉重了,心底因它而積郁的愁云,并沒有隨著最后一章《回春》的完結而徹底釋放,我笑得一發不可收,把自己都嚇著了。
細想起來,我在寫作《白雪烏鴉》的時候,跟那頭心無旁騖吃草的豬,又有什么分別呢!我只知道悶著頭,不停地啃吃,是不管外面的風云變幻的。
有了寫作《偽滿洲國》和《額爾古納河右岸》的經驗,我在籌備《白雪烏鴉》時,盡可能大量地吞吃素材。這個時刻,我又像那頭豬了,把能搜集到的1910年哈爾濱大鼠疫的資料,悉數收歸囊中,做了滿滿一本筆記,慢慢消化。黑龍江省圖書館所存的四維膠片的《遠東報》,幾乎被我逐頁翻過。那個時期的商品廣告、馬車價格、米市行情、自然災害、街市布局、民風民俗,就這么一點點地進入我的視野,悄然為我搭建起小說的舞臺。
當時的哈爾濱人口剛過十萬,其中大部分是俄國人。中東鐵路開筑后,俄國的政府官員、工程技術人員以及以護路隊名義出現的軍隊,紛紛來到哈爾濱。而中國人不過兩萬多,且大都聚集在傅家甸。這些來自關內的流民,處于社會生活的底層,出苦力和做小本生意的居多。
1910——1911秋冬之季的東北大鼠疫,最早出現在俄國境內,其后經滿洲里,蔓延至哈爾濱。這場由流民捕獵旱獺引發的災難,到了1910年底,已經呈現失控的狀態,哈爾濱的傅家甸尤甚。風雨飄搖中的朝廷,派來了北洋陸軍軍醫學堂幫辦伍連德。這位青年醫學才俊,雖然在英國劍橋受的教育,但做為甲午海戰英雄的后人,他骨子里流淌著濃濃的中國血。舉薦他的,是外務部的右丞施肇基。施肇基是在考察檳榔嶼時,認識的伍連德。
伍連德到達哈爾濱后,在最短的時間內,通過尸體解剖等一系列科學手段,判斷此地流行的是新型鼠疫——肺鼠疫。也就是說,這種鼠疫可以通過飛沫傳染。他采取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防控措施,如呼吁民眾佩戴口罩,對患病者厲行隔離,調動陸軍實行封城,及至焚燒疫斃者的尸體。雖然清王朝已是暗夜中一盞殘燈,但攝政王載灃難得的一次開明,下旨焚尸,使東北鼠疫防控現出曙色。
然而我在小說中,并不想塑造一個英雄式的人物,雖然伍連德確實是個力挽狂瀾的英雄。我想展現的,是鼠疫突襲時,人們的日常生活狀態。也就是說,我要撥開那累累的白骨,探尋深處哪怕磷火般的微光,將那縷死亡陰影籠罩下的生機,勾勒出來。
動筆之前,我不止一次來到哈爾濱的道外區,也就是過去的傅家甸,想把自己還原為那個年代的一個人。在我眼里,雖然鼠疫已經過去一百年了,但一個地區的生活習俗,總如靜水深流,會以某種微妙的方式沿襲下來。那一段道外區正在進行改造,到處是工地,塵土飛揚,垃圾縱橫,一派喧囂。我在街巷中遇見了崩苞米花的,彈棉花的;遇見了穿著破背心當街洗衣的老婦人、光著屁股戲耍的孩子、赤膊蹬三輪車的黑臉漢子以及坐在街頭披著白單子剃頭的人。當然,也在闖入像是難民集中營的黑漆漆的圈樓的一瞬,聽見了雜亂的院子中傳出的一個男人粗啞的呵斥聲:不許拍照,出去!而這些情景,是在我所居住的南崗區極難見到的。在接近道外區的過程中,我感覺傅家甸就像一艘古老的沉船,在驚雷中,漸漸浮出水面。
然而真正讓我踏上那艘銹跡斑斑的船的,還不是這些。
有一天,從游人寥落的道臺府出來,我散步到松花江畔。江上正在建橋,停著好幾條駁船,裝載著各色建筑材料。水面的工地,與陸地唯一的不同,就是灰塵小,其他的并無二致。一樣的喧鬧,一樣的零亂。可是很奇怪的,江畔的垂釣者,并沒有被水上工地的噪聲所襲擾,他們如入無人之境,依然守著釣竿,有的輕哼小曲,有的喝著用大水杯沏的`粗茶,有的慢條斯理地打著扇子,還有的用手摩挲著蜷伏在腳畔的愛犬。他們那樣子,好像并不在意釣起魚,而是在意能不能釣起浮在水面的那一層俗世的光影:風吹起的漣漪、藏在波痕里的陽光、鳥兒意外脫落的羽毛、岸邊柳樹的影子以及云影。我被他們身上那無與倫比的安閑之氣深深打動了!我仿佛嗅到了老哈爾濱的氣息——動蕩中的平和之氣,那正是我這部寫災難的小說,所需要的氣息。
就在那個瞬間,我一腳踏上了浮起的沉船,開始了《白雪烏鴉》的航程。
我繪制了那個年代的哈爾濱地圖,或者說是我長篇小說的地圖。因為為了敘述方便,個別街名,讀者們在百年前那個現實的哈爾濱,也許是找不到的。這個地圖大致由三個區域構成:埠頭區,新城區和傅家甸。我在這幾個區,把小說中涉及到的主要場景,譬如帶花園的小洋樓、各色教堂、糧棧、客棧、飯館、妓院、點心鋪子、燒鍋、理發店、當鋪、藥房、鞋鋪、糖果店等一一繪制到圖上,然后再把相應的街巷名字標注上。地圖上有了房屋和街巷,如同一個人有了器官、骨骼和經絡,生命最重要的構成已經有了。最后我要做的是,給它輸入新鮮的血液。而小說血液的獲得,靠的是形形色色人物的塑造。只要人物一出場,老哈爾濱就活了。我聞到了炊煙中草木灰的氣味,看到了雪地上飛舞的月光,聽見了馬蹄聲中車夫的嘆息。
然而寫到中途,我還是感覺到了艱難。這艱難不是行文上的,而是真正進入了鼠疫情境后,心理無法承受的那種重壓。這在我的寫作中,是從未有過的。寫作《額爾古納河右岸》時,盡管我的心也是蒼涼的,可是那支筆能夠游走在青山綠水之間,便有一股說不出的暢快;而寫作《白雪烏鴉》,感覺每天都在送葬,耳畔似乎總縈繞著哭聲。依照史料,傅家甸疫死者竟達五千余人!也就是說,十個人中大約有三個人死亡。我感覺自己走在沒有月亮的冬夜,被無邊無際的寒冷和黑暗裹挾了,有一種要落入深淵的感覺。我知道,只有把死亡中的活力寫出來,我才能夠獲得解放。正當我打算停頓一段,稍事調整的時候,中秋節的凌晨,一個電話把我擾醒,外婆去世了。
雖然已是深秋了,但窗外的晨曦依然鮮潤明媚。我不知道去了另一世的外婆,是否還有晨曦可看?她的辭世,讓我覺得一個時代離我徹底遠去了,我的童年世界永久地陷落了。
我乘當日午后的飛機回鄉奔喪。時至深秋,哈爾濱的風已轉涼了,但陽光依然燦爛;可當飛機飛越大興安嶺時,我看見山巒已有道道雪痕。那銀白的雪痕如同條條挽幛,刺痛了我的心。我終于忍不住,把臉貼在舷窗上哭了。就是在這蒼茫的山下,七八歲的我,跟外婆在黑龍江畔刷鞋時,看見了北極光;也是在這蒼茫的山下,隆冬時分,我跟外婆去冰封的大江捕過魚。外婆將活蹦亂跳的狗魚扔給大黃狗吃的情景,我還清晰記得。捕魚的夜晚,因為吃了魚,外婆和我的嘴巴是腥的,大黃狗的嘴巴也是腥的,整座房子的氣息都是腥的,可那是多么惹人喜愛的腥氣呀。
外婆的遺容并不安詳,甚至有點扭曲,可見她離世時,經歷過痛苦的掙扎。這樣的遺容,讓人撕心裂肺。北極村已經很冷了,中秋的夜晚,我站在院子中給外婆守靈的時候,不時抬眼望著天上的月亮,總覺得外婆選擇萬家團圓的日子離去,有什么玄機在里面。那晚的月亮實在太明凈了,明凈得好像失了血色。我想大概是望月的人太多了,數以億計的目光傷害了它。午夜時分,月亮周圍竟然現出一團一團的彩云,我明白了,那晚的月亮是個新娘,飛來的彩云則是它的嫁衣。外婆可能在這個日子變成了一個花季少女,爭著做月亮的伴娘去了。
中秋節的次日,北極村飄起雪來。起先我并沒有留意到園田中的山丁子果,也沒有留意到大公雞。雪花一來,天地一水地白了,樹上的紅果子,就從雪幕中跳出來了。它們像微縮了的紅燈籠,明媚地閃爍著;再看雪地,也有鮮艷的顏色在流動,那是幾只羽翼斑斕的大公雞在奔跑。想著外婆停靈于明月之下,飛雪之中,想著她一手抓著把好月光,一手抓著把鵝毛大雪上路,天宮的門,該不會叩不開的吧?這樣一想,我的心便獲得了安慰。
難言的哀痛和北極村突襲的寒流,使我大病一場。料理完外婆的喪事回到哈爾濱后,我開始發燒咳嗽。咳嗽在白天尚輕,到了夜晚,簡直無法忍受,暴咳不止,難以安眠。鎮咳藥幾乎吃遍了,卻毫無起色。我感覺五臟六腑仿佛移了位,不知道心在哪里,肝和肺又去了哪里,腦袋一片混沌,《白雪烏鴉》的寫作被迫中斷。
病在我身上纏磨了大約半個月,見我對它一意驅趕,終覺無趣,抽身離去了。重回長篇的我,不再懼怕進入鼠疫的情境了。看來哀痛與疾病不是壞事,它靜悄悄地給我注入了力量。
春節前夕,初稿如愿完成了。我帶著它回到故鄉,輕松地過完年后,正月里對著窗外的白雪,飛快地改了一稿,算是對它的一次草草“檢閱”。而細致地修改它,則是三月到了香港大學以后。我與中文學院溝通,將我在校兩個月的活動調整在前半個月,這樣集中完成了系列講座后,我有整塊的時間可以利用,他們慨然應允。
進入四月,我又踏上了《白雪烏鴉》的航程。這次的修改,雖然沒有大動干戈,但為了更切合人物命運的發展,我對其中的個別情節設置,還是做了調整和更改。因為時間充裕,在語言上也是字斟句酌,反復打磨。這種不急不躁的潤色,讓人身心愉悅。
從我在港大的寓所到維多利亞港灣,步行一刻鐘便到了。工作一天,我常常在黃昏時分,去海邊散步。海面上除了往來的巨型客輪和貨船,還有清雋的私人游艇;而海灣上空,常常有小型私人飛機掠過。然而我最羨慕的,不是豪華游艇和私人飛機,在我眼里,那不過是表面和剎那的繁華;最吸引我目光的,是海上疾飛的鷹!鷹本來是山林和草原的動物,不知什么原因,它們精靈般地閃現在維多利亞港灣。它們好像攜來了北方的氣流,每每望見它們,我都仿佛聽到了故鄉蒼涼而強勁的風聲,無比驚喜!我羨慕它們鋼鐵般的翅膀,羨慕它們可以四海為家,羨慕它們在天地間的那股傲然而雄勁的姿態。在維多利亞港灣,這些鷹無疑就是滾動在天上的黑珍珠,熠熠生輝!人們啊,千萬記住,要是遺棄了這樣的珍珠,就是錯過了這世上亙古的繁華!
《白雪烏鴉》完成了,我踏上的那艘百年前的舊船,又沉入浩淼的松花江了。我回到岸上,在長夜中獨行著。四野茫茫,世界是那么的寒冷,但我并不覺得孤單。因為我的心底,深藏著一團由極北的雪光和月光幻化而成的亮兒,足以驅散我腳下的黑暗。我愿意把這部作品,獻給始終伴我左右的精神家園——“龍興之地”。只希望它在接納的一瞬,別像那頭貪吃的豬埋怨我:“糾纏不清的家伙,又把骯臟的珍珠打過來了!”
遲子建。
2010年6月9日哈爾濱。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十八
沒想到自己會在一種比較沉重抑郁的情緒中讀完這部小說。
與其他眾多描寫海外游子們歷盡艱辛而終獲成功的同類題材不同,這部作品中的一群懷著綠卡之夢的大陸女性,雖屢經磨難、飽受屈辱(當然,這也是她們自己的自由選擇),卻沒能、也沒有指望實現自己的夢想,除了身心俱疲、傷痕累累之外,她們仍然是一群”漂泊女人”。作品也許具有一定的寫實性,但肯定會被許多人視作反英雄主義、反理想主義的怪胎。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這部小說堪稱留學題材中的”另類”。
我很佩服作家敏銳、犀利、冷酷的洞察力,我也很欣賞她的才情與嫻熟的文學技巧,特別是那種新鮮、冷艷的語言,帶有幾分詭譎之氣的敘事風格。但我很難說喜歡她所講述的這些故事。
因為它們實在難以讓我輕松起來。
不輕松的原因也不僅僅在于其沉重的故事外殼,更主要在于,小說中這群人的生存行為,有如一面鏡子,燭照出人性中(包括我們許多人)真實而丑惡的存在狀態,讓我們頗不自在。
單純從故事層面看,小說并沒有擺脫描寫男女關系的窠臼。作品還較多地涉及到性。但作家平靜、隨意而冷漠的性描寫,卻使我們有如面對一尊蒼白的寫生模特,不會對之產生任何淫d、罪惡抑或純潔、崇高之感。在作家筆下,性就是性,如同吃飯穿衣,是生活的一部分,更是這群女子謀生的一種手段。而在以金錢為上帝的現代男權社會中,女性要想過上穩定、舒適、體面的生活,就必須依附于某個有能力的男人。這時性還是女人戰勝對手、贏得男人的必要武器。特別是在那個男人成為一種”稀缺”資源的狹窄島國上,對這群夢想如當地的一種外徙來的烏鴉一樣(雖不討人喜歡,卻能頑強扎根)的女人來說,一個有實力的男人便是一張綠卡、一種穩定的象征。女人們將不免為此爆發一場以性為中心的沒有硝煙的戰爭。
正是通過社會關系的一個重要層面--男女關系的故事外衣,作家向我們展示了,在生存成為第一法則的特殊環境下,人性的扭曲、異化及其真實狀態。為了生存并長期居留,她們撒謊(”我”直到小說的結尾才向將死的柳透露自己的真姓名,但誰又敢保證這次就是真的呢?),相互欺騙(芬因為嫉妒,暗示”我”她將與實際上深愛著”我”的柳結婚,促使”我”下意識地做出殺死柳的瘋狂舉動),向每一個可能幫助自己實現綠卡之夢的男人獻媚,甚至毫無羞恥地賣淫……在如動物般的廝殺中,她們相互提防,互設陷阱,爾虞我詐,明爭暗斗。當然,她們也偶爾向淪為弱者的對手施以援手,這也是她們生存與相互依賴的需要,而一旦發現對手變得比自己強大,她們的那點惻隱之心與良善之舉便很快演變為新的不動聲色的打擊行動。
在作家以近乎自然主義的手法向我們展示這幅”他人即地獄”的殘酷圖景時,我們發現竟然很難用善惡是非之類的道德標準來衡量她們這些看似合理的行為。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十九
在我童年知識已開、頗能認字以后,讀的第一篇故事就是《伊索寓言》里的《烏鴉喝水》篇章。
這篇文章主要講了,有只烏鴉口十分地渴,于是,它飛到了井邊發現井旁有個瓶子。烏鴉多高興呀,它連忙伸了伸嘴什么也喝不著,就是因為天氣很熱,水都蒸發了,水十分地淺,烏鴉不服氣,面對一次次挫折,它還在旁邊想辦法。無奈的爬坡一塊石頭,想把瓶砸破,但是,這個瓶子十分堅固,砸不碎,不巧還進水里。包工飛了過去,它發現水比剛才多了一些,想到了辦法,它叨起一塊塊石頭,一大一小,終于,終于把瓶子里的水給漲上來了,包工也喝到了甜甜的水,從中,它體會到了一個道理:困難是塊試金石,只要你認真去思考,你就會成功。
對呀,烏鴉這種堅持不懈的精神值得我們去學習。就像今天的我們,也包括我。
在現代化的孩子中,哪一個不是依靠自己的家人?都是的,哪一個現代化的.孩子,把堅持不懈的心理當做現實?都沒有。我們現代化的孩子從小就慣成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習性。大多數孩子都不能自立。做事不成不是叫“媽媽”就是叫“爸爸”有時連“爺爺”呀,“奶奶”呀這兩位老人家都叫上,這時想起是多么可笑啊!
堅持不懈的烏鴉,我們都要向你學習!
白雪烏鴉讀后感(實用20篇)篇二十
深夜,峽谷寂靜得像沉入了海底。刀劈了似的額爾敦山峰遮去了北邊的星天。月亮一點也不缺,圓圓的。峽谷一片通亮,讓人想起迷蒙的黎明和淡淡的黃昏。
扎拉嘎抱著兒子從低矮的地窨子里走出來,站在裝滿東西的勒勒車邊,心事沉沉地看了眼二百米外的那座白色的蒙古包,把酣睡的兒子穩穩地放在鋪墊好干草、氈子和褥子的車上。兒子只揉揉眼睛,還在睡。
可以走了,我們以后在哪里相逢呢?那時我們各自會怎樣一副心情?怎樣一副面容呢?
牽牛的時候,扎拉嘎停住了腳步,那飽含深思的眼睛閃著星星一樣的光,把峽谷掃視了一遍,又掃視了一遍,他在期待著什么。他像是還有一件嚴峻的事沒作完。他的心怦怦地跳,呼吸都有些接續不上。
這條東西走向的峽谷長約五六里,寬不足三里,往東被大興安嶺綿亙的余脈鎖死,往西通過一處窄窄的山口,直臨霍林河孔道,谷底有一條清澈的長年不斷的小溪。他來到這兒半年多了。他本想在這兒長居下去,把那窄窄的山口用帳子或鐵絲封住,也可以種幾道密密的樹墻,這兒就是一個天然草庫倫。他可以在這兒發展牛馬羊,建設他和平也不乏溫暖的家,盡管只有他父子二人。可憐的妻子不幸病故了。
現在辦不到了,他得離開,在生活的角逐中他又一次失敗了,他的心滴著血向峽谷告別。他也完全可以不走,完全可以贏得這里的一切。然而他卻要走,以一個失敗者的角色,再一次向邪惡認輸,像斗敗的公牛,被撞破了肚子,流著腸子落荒而逃。
為什么善良總是要退卻,只有用回避退卻才能完成他的善良呢?我為什么怕呀?躲呀?提心吊膽呀?他為自己的無能快咬碎了牙齒。他凝視著遠方,眼睛潮濕了。
下午,他往車上裝東西的時候,杜吉雅走來,說:“大哥,你不能走,你要走了,叫我怎么做人?你看,你那兒子跟我熟了,我能幫你照看照看。”
他感謝地望著她:“沒什么,哪不一樣放牧?塔拉根性子不好,由點他嘛。”
“不,你別說他,他沒人味。”
“你們倆結婚不久,沒底子,在這兒干能緩緩日子。”
女人總是這么外露,不能掩飾自己。掩飾她的什么呢?她的眼睛放著他所熟悉而又懼怕的光。
“大哥,你要真的走,我也走,”她說。
“你到哪去?”
“我……我要離開他。”
“別那樣想,男人慢慢就會好的。”
她低頭不語。
正是為了她,他必須走,這個單純的女人呀。也許他長住下去,杜吉雅將吃丈夫更多的苦頭。他只能這樣忍氣吞聲地離開,遠遠地走掉。恥辱啊,由于他的軟弱塔拉根得逞了。
峽谷藍幽幽的,寂靜得像沉入了海底。他所期待的沒有出現。他期待著什么呢:一條狼。一條孤獨瘋狂的公狼。母狼被他殺死了。公狼在尋覓他復仇。星光在他的眼里跳蕩。今夜,它如果真的出現,將是一場何等殘酷的搏斗啊。
他坐在勒勒車細長的轅子上,許久,許久,狼還是沒有出現。兒子的身上打滿了露水,他撫摸著兒子光滑細膩的小臉,被憤怒磨擠得異常粗糙的心靈中,升起一股細細的柔情。如果他死在狼的爪下——哦,說死沒有什么,也不怕什么不吉利,死,是一切生命最幸福的歸宿。他今年三十六歲了,三十六歲,死在狼的嘴里,也稱得上壯麗的凋謝了。只是,如果死掉,兒子可怎么辦?他沖動地親了一口兒子,升起了的那股細細的柔情,彌漫了他的眼睛,一顆晶瑩的大粒的淚珠,撲楞滾下來,滴在兒子那好看的鼻尖尖上。
再等一會兒,抽一支煙,如果它還不來,他就準備走啦。
峽谷藍幽幽的,像沉入了海底。狼沒來。走吧,他牽過牛套上了勒勒車。
牽過第二頭牛,邊套車邊掃了一眼那白色的蒙古包。他是被蒙古包里的那個男人擠走的,他才二十六歲,比自己晚來到這個世界十年。可他卻那樣老辣。塔拉根,漢語就是胖子的意思。他生得粗大,卻在狼面前哆嗦,坐不住馬鞍子。人的膽量和欲望有時是不成正比的。他雖膽小,卻那樣貪心。他是三個月前才和杜吉雅來到這兒的。他看上這條峽谷,想獨占。這里山坡上長滿了野芍藥、旁風、遠志、柴胡各種藥材,谷底那小溪的附近平灘上生長著鐵鍬把粗的甜草棒子。要是在這兒邊挖藥材邊放牧,一年就發了,要是長住下去呢?塔拉根就想擠走扎拉嘎。他在山坡上挖芍藥留下一個個深坑,又在小溪邊挖甜草,那牛飲水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個一米多深的細溝,別斷了扎拉嘎的牛腿。塔拉根放羊,羊小巧靈活,不怕坑。他被貪婪的塔拉根撬走了,像隔著帳子甩出一堆牛糞。他不甘心呀!
夜里,牛正倒嚼,懶洋洋的,不愿把屁股調進勒勒車的轅子里。他照牛屁股狠狠踢了一腳。如果這里只有塔拉根一人,他絕不肯認輸,但這里還住著一個女人,塔拉根的妻子桔吉雅。如果她也和她的丈夫一樣地貪心,一樣地不仁,他是絕不會退縮的。可杜吉雅是個好心的女人呀,當她聽到他的身世,就主動照料關心他的兒子;當她發現自己的丈夫為了個人發財想獨貪這條峽谷的時候,就同塔拉根干架,吵鬧,勸說,但都無濟于事,只招來毒打和污蔑。他不敢相信,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竟然敢那么原始、那么野蠻地對待自己的妻子。
車套好了,露水大了,夜涼了,他為兒子又添蓋了一件衣服,咽下一口悶氣,趕起了勒勒車。吱吱作響的車軸聲在夜晚里傳得很遠很遠。明早他們夫婦醒來見他到底走了,塔拉根會何等高興,杜吉雅會怎樣地憂傷呢?別胡思亂想,走自己的路吧。他拍了牛一巴掌,牛的步子加快了。
響聲驚動了塔拉根的兩條狗,它們沖這邊狂吠。他的那條四眼子黑狗也沖它們亂叫。他依稀覺得那邊蒙古包里有動靜,誰呢?側耳傾聽,聽不清。
這時,他仿佛聞到一股腥臊。從峽谷那一頭,傳來了一聲長長的狼嚎,像人在歇斯底里干哭,恐怖,凄慘,哀傷,瘆人。他頭皮一陣發緊,頭發刷地豎起來了。一股冷氣,從脊梁骨傳到脖子,電一樣在全身擴散開。
狼來了。
又一聲狼嚎,比上一次更高,更長,更聲嘶力竭。之后,峽谷一片沉寂,一切都死去了。他只覺全身發冷。這時,他聽見身后有什么猛地“哼”了一聲,兩條毛茸茸的爪子叭地搭在他的雙肩上,熱烘烘的大嘴拱住了他的脖子,“狼!”做出這個極短促的判斷之后,他的大腦幾乎失去作用了。他只是機械地然而卻以超人的敏捷把身子向下一縮,一個急反身,兩條胳膊向后一掄,叭嚓!狼摔到了地上。因用力過猛,他也摔倒了,未容他站起,那狼又猛地撲進他的懷,前爪踏上他的胸膛。啊,出了一身汗,勁兒一點也沒有了,他看到這不是狼,而是他自己的那條四眼子黑狗。別看扎拉嘎是個地道的蒙古族硬漢,這狗卻是條廢物,它一聽到狼嚎,嚇得大氣不敢出,尾巴緊夾在襠里,尿都流出來了,直往主人身上撲,乞求保護。扎拉嘎氣得七竊生煙,一腳踢了它個滾兒。它灰溜溜地藏到勒勒車下去了。
“爸爸。”兒子醒了。
他抱起兒子。他還小,那樣貪睡,趴在他肩上又睡了。峽谷更靜了,那狼現在在哪兒?塔拉根那兩條狗也沒聲了。這些狗都是單干以后新養起來的,像吃大鍋飯時的人那樣草包。
善良的人啊,真的要這樣懦弱才叫善良仁慈嗎?
不!
一種對狼的仇恨,一種上升到對世界上邪惡勢力的仇恨,一種對于善良的呼吁,促使他毅然地叱轉車頭,重回地窨子——他那小小的家中來。
他讓兒子安睡好,喝了半杯黃油,嚼了一大口奶豆腐。他肚里很飽,一點也不餓。臨行,他親了兒子。他相信他能殺死狼,而不會被狼吃掉。但他心里還是很難過。他掩緊門窗,想了想,放下獵槍和短刀,只拎一條山榆木的光溜溜的套洛棒子,我要叫塔拉根明白我不怕它,更不怕他。他的那條四眼子狗鉆進屋里不肯出來,廢物,它連看主人搏斗的膽量都沒有,真該扒它的皮!
塔拉根的兩條狗也銷聲匿跡了。蒙古包里像有燈火閃了一下,有女人在哭泣,隨即又消失了。
他在谷底一片平坦的草地上等待公狼。在遼闊的天空下和空曠的峽谷里,他那么孤單,那么空虛。一會兒,他胳膊和腿的肌肉都因過度緊張而酸漲酸漲的疼。緊張消耗了他的體力,他要堅持不住了。
一陣輕微微的小風拂過,草叢有些不甚明了的起伏。兩點綠光,像磷火一樣一閃一閃地向他飄來,變成兩束青綠陰冷的光,一動不動,像一對噴著火舌的槍口。慢慢地,他看清了,那狼停在離他十來丈的高包上,也許它發現他沒有帶槍,也沒有帶刀,你看,它竟然兩條腿著地,抬起前爪,像人一樣地站起來,向他觀望,那樣地穩操勝券,胸有成竹。
他心里一陣提緊,腳都要挪不動了。我還是低估了這條狼,你看他多傲慢,它非要和我拼個死活,畜生。它不想招引同伴,一點那個意思也沒有,它要獨自收拾我,顯示出它復仇者的勇敢和偉大。太可恨了。扎拉嘎死死地盯著它。靜靜地,他和它一動也不動。互相這么敵視著。
我太緊張了,這會壞事的,要是這么手足失措,我何必前來送死?我要殺死它。越這樣想,呼吸越急促,他手腳軟沓沓地,隨時要癱下去。這是狼進攻的最佳時機,但它沒有動,它猖狂地把腰拔得更直了。它看到了扎拉嘎的慌亂,它還要等待,在他精神崩潰了的時候才撲上來,咬斷他那軟綿綿的喉嚨。
可怕的不是搏斗,而是你意識到了危險卻還要等待。我必須休息一會兒,一小會兒,否則就完了。狼放下前爪,跳了兩跳,尾巴一掄,就地打了個旋兒。這是助跑,憋勁,運氣,再打一個旋兒,它就會閃電一樣地撲過來。這時,“撲通”,扎拉嘎仰面栽倒了。“嗚——”狼哼了一聲,屁股一擺,坐在大尾巴上,支起兩只前爪,疑惑地看著草叢里這個怪誕的對手。
啊,夏夜的天空多么美呀,月色那般柔和月亮,星星又那樣地細密。大自然是為善良和美好的人才存在的呀!扎拉嘎仰望高天,靜靜地躺著,力氣一點一點地回到了他身上,在肌肉里一鼓一鼓地。這一絕招是他跟舅舅學來的。舅舅說,用一根煙袋桿兒,就能迷惑兩三只狼,它不敢上前。他擺脫了剛才那一段心理危機,撲楞,一個鯉魚打挺,立了起來。
狼馬上伸出前肢,身子后縮,像一張拉開的弓。它被激怒了,它知道受騙了。他聽到了它磨牙的吱吱聲。啊,來吧,他快樂地向狼走去。狼呼地撲上來,像股黑旋風,那狼在快貼近他身子的瞬間,刷,拐了,從他右側躥了過去。他知道狼的花招,撲人時,絕不像撲羊那樣,人還能防備呀。它先從人的右邊躥過去,又從左邊躥回來,在你的周圍劃三角。他想打它,卻夠不著。失去了理智的人被狼撲得左打一下,右打一下,前一掄,后一掄,手忙腳亂,頭暈眼花,站不穩腳跟,精疲力竭,迷迷糊糊,它才惡狠狠地真正撲上來。扎拉嘎知道這個,他定穩腳根,套洛棒縮在胳膊彎里,并不下手,只待狼最后貼近自己,不慌不亂地隨狼轉。
狼見他陣腳不亂,停下來,閃著綠眼睛陰冷陰冷地盯著扎拉嘎。他情緒正在沸騰,力量正在奔涌,憋足丹田之氣,“啊——”地大叫一聲,峽谷震蕩,轟轟回響,狼也勇敢陡增,猛地一跳,呼地撲了過來。狼的沖擊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空三角區越來越小,越來越小。他只覺耳邊呼呼響,褲腳被狼帶起的風刮得直抖。狼越來越貼近他了。行了,近了,他用足全身力氣,在狼又一次撲過來的時候,掄起套洛棒子,向它兜頭打去。狼騰身一躍。他橫掃了個空,嘣!糟了,套洛棒打在一塊突起的石尖上,石尖嚓地打飛了,扁扁的套洛棒斷了,手中只剩下一截尖細的木把。他頭嗡的一下,右手像失去了知覺。狼絲毫未放松,吁地又撲了回來。他一急,順勢向下抓了一把,捋到一把像草一樣光滑的毛。刷,狼又躥過去了,沒抓住。狼從左邊又躥回來。沒容他下手,狼過去了,他只覺左腿火燎了一樣。狼順便叼了他一口。狼又撲來,他左手猛往下一按,狼渾圓的脊梁從他手中滑過,卻攥住了狼那掃帚一樣的尾巴。狼正向前躥,收不住爪,被他抻個平直,把他也帶了個趔趄,急跟上一步,左手高抬,右手前伸,就把那半截尖細的套洛棒插進狼尾巴下的肛門里。狼一聲慘叫,彎過頭來,張開大口咬他。他雙手抓住狼尾巴,從右肩上把狼翻摔在地上。這個姿式是當地蒙古族牧民摔交慣用的招數,叫大背胯。狼哼了一聲,軟癱在地上不動了,它全身骨節都散了架子。扎拉嘎又來了個大背胯,叭,狼沒氣了。
扎拉嘎吐出口中那股殺氣,拉著狼扔到蒙古包附近。讓塔拉根自己去琢磨吧。
他的脖子火辣辣的疼,一摸,粘乎乎一手血,也許是狗剛才回頭啃的吧。
后半夜,月亮偏西了,峽谷卻顯得比剛才更高,更寧靜,更美。他又把兒子抱出來,在車上放好。他別提多高興了,心胸開闊,大腦清晰,一切茫然都消散了。他毫不猶豫,非回村子去,怕什么。誰從今后敢像狼一樣,他就把那半截套洛棒也插進他的……啊,善良啊,我說,你本不必那么老實。
勒勒車走了,牛也倒完了嚼,步子叭嗒叭嗒,清脆而有彈性。再見吧,峽谷,我這回啥也不牽念了。他回頭瞅著峽谷,醉了。
這時,蒙古包門打開,一個女人披頭散發、踉踉蹌蹌地跑來。
“扎拉嘎,我送你走。”杜吉雅拉著他的手哀求地說。
“這,不行,不行。”他推開她的手,“塔拉根。”
她身子伏下去,爬在勒勒車轅子上嗚咽起來。“你提他干什么?牛就是他偷的,他輸了錢,用你的牛還了債。剛才,你在外面拼命,我要出來,他不讓,他快……快要掐死我了。”
“他在干什么?你咋跑了出來?”
“他……他在喝酒,醉得像豬似的啦。”
“這……回去吧,杜吉雅。”
她不哭了,一撩頭發,爬上勒勒車:“怕什么呢,我送你一程。”
他一時竟不知怎么辦才好。
“呀,血,你傷了。”她急忙扳過他的脖子,為他擦拭,包扎。
扎拉嘎只覺一陣眩暈。
“駕!”杜吉雅趕起勒勒車,輕快地向前走去。
他忽然粗暴地把她推下勒勒車:“這不行,你快回去!”他像發瘋似地趕著車向前疾馳,他聽見杜吉雅在低聲嗚咽。
夏天,后半夜的露水,像由天上向下噴灑,整個峽谷濕漉漉,潮滋滋,流著清甜的氣息,讓人醒來,又讓人睡去。他覺得剛才有些對不住杜吉雅,想再看看她,可是一直走出山峪,他也沒有回頭。